为了把这件事情彻查清楚,赵胤交出锦衣卫大权,远走锦城。一来,外出就藩本就是亲王的使命归宿;二来,也是给白马扶舟机会,放长线钓大鱼。
多年来,赵炔对白马扶舟的重用,也是有意为之。
若不使其疯狂,如何让其灭亡?
锦衣卫晏靳新的性子,赵炔比谁都明白。晏靳新识大体、懂退让。只要赵炔稍稍提点几句,他便会放权给白马扶舟。
如若白马扶舟是一个忠心不二的臣子,一心为大晏着想,那他的能力在晏靳新之上,确实国之栋梁,此番重用恰如其分,算是光启帝赌对了筹码。
如若白马扶舟别有所图,定然会露出马脚。那个时候,正好一网打尽,不留祸根。
只是,赵胤没有想到,赵炔敢赌得这么大,任由白马扶舟的权势膨胀到这样的地步,与他当初的“听之任之”相去甚远,给白马扶舟的机会也实在太多。
这样的宠信,白马扶舟便是一个忠臣,也能活生生被光启宠成佞臣不可……
赵胤看着赵云圳仍然一知半解的模样,皱了皱眉头,平静地端起茶盏,轻饮一口。
“有陛下在,有我在。如果一心要压着他,定然也翻不出什么风浪。可是这个烂摊子,就会留给你——”
赵云圳抿着嘴唇,看看这个,看看那个,眸底情绪不明。
赵胤垂下眼,徐徐说道:“我和你父皇,终有一日会死。你是独苗,容不得半分闪失。你父皇自是要为你将来做个贤君而铺平道路——”
“父皇?阿胤叔……”赵云圳万万想不到会听到一个这样的真相。
赵胤看着他,又道:“外忧、内患,若不解决,陛下如何能安心?不仅白马扶舟的事是如此,就连北征也是一样。你的父皇,甘愿冒这般风险,甘愿忍受史书难抹的这一笔羞辱,便是为了在有生之年,替你扫清障碍,待你中兴晏室。”
野心勃勃的乌尔格,老奸巨猾的乌日苏,无不虎视眈眈地看着中原大地肥美辽阔的千里沃土……
两乌之战,不是今日,也会在将来。
同样的道理,有赵炔和赵胤在,漠北人不敢轻举妄动,但是,再过二十年呢?当他们年岁渐长,这些人还能按捺住内心的贪婪,不踏入大晏疆土,不染指大晏江山吗?不会。
然而,彼此是为姻亲,赵炔要率先出兵,也师出无名。于是赵炔做了一个局,给邪君机会实施他的“危阑计划”,等着两乌野心暴露,然后再将他们打回原形,一举歼灭。
“如今,阴山以北的牧帕城、卢巴尔、库尔苏、阿特格尔等地,皆归我国土。兀良汗却因来桑和乌日苏的兄弟之争,爆发内乱,短时间内恢复不了元气。北狄亦是如此,哲布以前不争不抢,如今让他尝尽了不争不抢的苦处,他定然会一雪前耻,整肃朝纲,而乌尔格当政多年,在北狄根基深厚,即便眼下倒台,但只要他活着,内斗便平息不了……”
一口气说到这里,大概是想到了自家兄弟的“不争不抢、甘当绿叶”,赵炔深深望了赵胤一眼,又目光炯炯地看着赵云圳。
“于我大晏,这是千载难逢的好机会。借机休养生息,变革内丨政,铲除异己,立贤能,除奸邪,待时机成熟……”
光启帝没有接着说下去,赵云圳已然意会。
皇图霸业、逐鹿天下,不仅兀良汗和北狄人想要,他们又何尝不想要?
“河清海晏,时和岁丰。你皇爷爷的话,要时时铭记。”赵炔慢声说道:“只有天下无战,才能太平。可如何才能令天下无战?求和是求不来的,联姻也是联不来的。儿子,只有靠拳头,才能以战止战,只有大一统的到来,才能太平。赵家江山,须得代代有人啊。”
“阿胤叔,父皇——云圳知错了。”
赵云圳突然起身,走到他二人面前,撩起袍角,慢慢地跪了下去,端端正正磕了一个响头。
“父皇和阿胤叔的教诲,云圳铭记在心。”
咚!赵云圳又磕一个响头。
“今日之言,儿子必定刻在骨头上,决不敢忘。河清海晏,时和岁丰。即便儿子完成不了,儿子的儿子,儿子的孙子,子子孙孙,终归会将这个使命传承下去。”
赵炔看了赵胤一眼,突然叹笑。
“如此,为父便死而无憾了!”
……
冬夜风凉,庭院沙沙作响。
目送赵炔和赵云圳父子上了马车,赵胤这才回房。
离开前,原本赵云圳要跟过来看望时雍的,叫赵炔给拦下了。
毕竟不是小儿,得顾着男女之防。
赵云圳再不像小时候那么拧巴,询问几句时雍的情况,再没多说什么,乖乖跟随皇帝回宫去了。
这个时季,夜一深,便冻手冻脚。
谢放早早让人备好了热水,待赵胤回来,便指挥人抬进去,可谓尽心服侍。赵胤差他下去歇着,自行去净房,匆匆洗罢,便蹑手蹑脚地走过去,生怕惊醒了时雍。
时雍并未睡去,待他掀被子才猛地睁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