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姜老夫人问出这句话的时候,姜荔还有些恍惚。其实她有一段时间没有想起姜老夫人了。
因为没有想起,所以也就算不得恨吧?
她想了想,摇头,“说恨也恨,说不恨也不恨了。”
她自己也不知道。偶尔想起来的时候,心里还是会埋怨,如果不是姜老夫人将她从小到大都那么对待,她可能不会有现在这种害怕生两个孩子的阴影。
不过大多数时候,她还是过自己的日子。在没有怀孕之前,她也根本不知道自己竟然真的会恐惧到这种地步。
但她却不想把自己这种阴影再去集中埋怨在姜老夫人身上。这样会让她更加去想以前的事情。
她想跟自己和解。
她觉得自己一向是个洒脱的人,洒脱的人就不要纠结这些事。她摸着自己的肚子,道:“都说我这肚子里面是个姑娘,其实抛开所有的不谈,我也想要一个姑娘。”
她道:“等她长大之后,我不会为了博取她父皇的关注,就让她受委屈,我不会告诉她,她的兄长是太子,是保护我们一家的人,所以要让着他。”
“我不会偷偷的给太子其他的好东西,而要瞒着她,只要有太子有的东西,除了皇位,她都有。如果有一天她跟我说,她想要储君之位,我会告诉她,那你就自己去做吧,我不会帮你哥哥,也不会帮你。”
姜老夫人震惊,“你在胡说八道些什么?这可是皇宫!”
姜荔没有看她,她只是轻轻的跟自己说,“我想,因为我吃过那种苦,所以我不会让我的孩子再受这种苦。但我有了这种想法的事,我就不再恨你了。”
“毕竟之前,我是惶恐自己因为是你的女儿,耳濡目染之下,也变成你这种人。我多怕自己变成你呀,如今可好了,我没有。”
她认真的道:“我没有变成我讨厌的样子,所以我很高兴,至于阿娘你,我已经很久很久没有想起来了。”
她跟自己和解的这一步走得很漫长,从年少的时候走到了现在,她骨子里带着那股子的韧劲让她支撑到了如今的位置,其实说到底,就是不服气罢了。
姜老夫人听得心中茫然,其实她是带着一点点火气进来的,她扪心自问,自己除了在忽视姜荔这点上可能确实做得不到位,但是对姜荔的爱护,却一点儿也不少。
可是现在,看见女儿这么平静地讲述,她心中又开始难受。这是自己十月怀胎掉下来的骨肉,怎么可能会不爱。她此时此刻当时宁愿姜荔抱怨她,埋怨她,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好像在说一个陌生人的过往。
这种平静让她害怕。
于是姜老夫人抹着眼泪,道:“不论我之前做的有多么错,你是我的女儿,你一定要相信,我可能只是没有意识到。”
姜荔也觉得挺感慨的,“可是如今,一切都晚了。我之前那么跟你说,我说你对我不公平,你却总是不听,我后来渐渐的就不想说了。”
“可是阿娘,我那么倔,心中憋着一口气,真的很辛苦,很辛苦才走到今天。我有时候开解自己,我其实已经很好了,但是当初受过的委屈,却依旧会想起来就难受。”
姜老夫人哽咽,“我们老人家都是这种想法,我当初并没有觉得自己有不对的地方。”
姜荔就抬起了头。她本来不想说的,但是一句老人家,一句他们都是这种想法,这样一句话让她觉得我自己刚刚的话都白说了。
她突然道:“因为你是老人家,所以你就不是一个母亲了吗?”
姜老夫人楞楞抬头,“什么?”
姜荔有些厌烦的道:“我说,因为你觉得你们那个时候,又或者包括现在,都是这么想的,所以你们就对了吗?所以你就觉得自己可以撇清干系了吗?”
“可是在我看来,你也是一个母亲,虽然母亲没有一定要去公平对待儿女的律法,可是你当初为什么要把我生下来?生下来了,都是自己的孩子,再怎么样,也不能偏的太过吧?”
她深吸一口气,“阿娘,我觉得你没有做到公平,没有把我跟哥哥姐姐一起相提并论,所以今日,我也没有像哥哥姐姐那样对你好,我觉得这也很公平。”
此话一出,姜老夫人彻底崩溃,她你颤抖着手,“所以你要如何?就因为你说的那些委屈,就要把我逼死吗?啊?”
姜荔突然有些不想说,她觉得很累,怎么沟通也沟通不了。便道:“阿娘,若是你想死,就这跟哥哥说,跟姐姐说,别跟我说。”
她站起来,让阿婵送姜老夫人出去,“路上滑,别摔倒了,”
阿婵过来扶住颤颤巍巍姜老夫人,道:“老夫人,是不是要给您找件衣裳?”
如今十一月,天凉,外面的风很大,她怕姜老夫人这副模样,回去之后怕是要得一场重病。
也犹如她想的一样,姜老夫人回去就病了,辗转在榻上,每天都以泪洗面。
姜大人自然不敢去叫皇后娘娘过来劝解母亲,只好亲自去大姐的家里请大姐。
谁知道她却不来。
姜荔嫡姐摇摇头,“我确实不愿意去,倒也没有别的事情,只是我觉着,母亲这个人,这回又不公平了。”
她笑着说话,像开玩笑一般,说出来的话却厉害的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