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阳君摇摇头:“您这般想,朝中大小官员尽皆如此想。而今他们在城中,若不降,他们还余甚?既然明知要输,何不早降!
一则,免受困厄之罪;一则,先降者先立功于秦国。为长远计,而今在各家府邸,不知多少人在谋算着,如何能得一份泼天大功。
若是如此,大王,您之危比城中数十万将士庶民之危更大!”
魏王微微变色,此意是:有人意图造反而邀功于秦国?
龙阳君站于魏王身侧:“大王,您无论做何种决定,臣必守护您。便是一死,绝不弃大王而去。”
魏王:“……”
龙阳君看着雨幕:“大王,赢蚕不会杀您!可而今这大梁城内,想杀您者众。”
魏王朝后退了两步:“寡人不信,我魏国之臣,这般轻易便背叛于寡人。”
“可大王呀,您忘了!赢蚕擅用密探,这城中必有密探,密探在何处?他们是否在朝臣府上,是否有鼓动怂恿之嫌?”
龙阳君说着,便又垂下眼睑:“大王,韩灭了,赵灭了,您可见几位大臣殉君殉国的?求生乃人性,违背不得。”
魏王笑了:“因而,你劝寡人降?”
“未曾!”龙阳君摇头,“臣只是不愿您死于他人之手!折损于秦国,亡于赢蚕之手,此非折辱。可若是丧命于他人之手……大王可甘心?”
魏王未再言语,而是凝视了雨幕良久,缓缓进了大殿。
雨持续七八日,城中干柴用尽,染病者果然极多。
一场秋雨之后,天气阴冷。
秦军营地上,日日有鱼腥味飘来。炖鱼汤为饭食,此证明有水师于水上游弋,打鱼不过顺手而为。
一场雨之后,麦苗绿油油的一眼望不到边。
而后,秦国营地边开始晾晒柴火,还有成片的兽皮悬挂着。
他们又在喊:“城外干柴,魏人可自取!城外干柴,魏人可自取。”
一日一日,干柴一摞一摞的摞起来,每日都在增加。
家中有老人孩子的,有无柴为炊者,翘首以盼:可否出城取些柴草。
庶民不敢闹,只是越来越多的人围在城门口。
守城之将焉能不怕?
而城外,间或喊:谁谁谁家捎带了御寒衣物,可否传递?
魏王坚持不投降,他召见群臣:“只要扛到冬日!冬日里大河成冰,无法水淹城池。”
“大王,便是今冬无水淹之患,可庶民何以御寒?城外柴草成垛,今晨木炭又堆积如山。秦军伐木烧炭,三百步之外便是……冻至无法忍耐,柴草炭火触手可及,大王何以安民心?”
魏王:“……”当日封城,物资储备极多,宫中不乏炭火。却疏忽了,庶民无可取暖。
桐桐坐在外面晒着太阳,看着大梁巍峨的城池:庶民打樵极其艰难,一则,无利器,一日打不了多少柴!一则,山川皆有主,庶民不可任意而猎,任意而渔,同样,亦不可任意而柴。
膏粱者,如何知庶民之难呢?
而今城中还有树木,还能砍伐应急:只是这般之下,能应付多久呢?
魏王啊魏王,将王宫之柴炭、布帛分予庶民如何?
“分!分——”魏王一声令下,尽皆往下分。
龙阳君急道:“宫中宫婢、侍卫以千万人计,如此这般……他们便需得受寒冬之苦!庶民不敢违逆,可宫中之人若不得活,祸端必起萧墙!再则,分炭火于庶民,亦要分珍宝于群臣么?”
魏王:“……”因而,分不得!若分,必起祸乱。
他一边哭一边笑,一边疾步朝城墙上而去:“赢蚕——赢蚕——你逼迫寡人若此——你逼迫寡人若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