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老太太瞥了大儿媳一眼,一向严苛的她也破天荒地没有指责的大儿媳的失礼,只对着齐衡玉叹道:“一路上舟车劳顿,难免有个头疼脚热的时候,可要让静双多备下些保身的丸药。”
齐衡玉一一应下,此时的他与杜丹萝相邻而坐,两人的视线却没有汇集到一处,身子也朝着相反的方向倾斜,瞧着便知他俩龃龉深深、貌合神离。
齐老太太虽不喜杜丹萝高傲任性的性子,可到底是顾忌着她身后的辽恩公府,便清了清嗓子说道:“你这一去,便只有你媳妇儿在我和你母亲跟前尽孝,你也该敬她一杯酒,体谅她的难处才是。”
回答齐老太太的却是一片诡异的寂静,方才还言笑晏晏的齐衡玉霎时没了声响,既不回话,也不按齐老太太所言一般向杜丹萝敬酒。
家宴上觥筹交错,除了大房的婉竹以身子不适为由闭门不出,和月姨娘远在家庙养胎之外,其余人都出席了此次家宴,那些平素得脸的婆子们也能虚设一席,尝几筷子主子们赏下来的菜肴。
二房的胡氏八面玲珑,眼瞧着齐衡玉凝着面色没有接齐老太太的话,便高高地举起了手中的杯盏,对默不作声的李氏说:“大嫂你听听母亲这偏心的话,玉哥儿媳妇儿尽孝不容易,咱们便是烧糊了的卷头,没人疼没人爱了。”
有了胡氏的打岔,席内席外都哄笑成了一团,连齐老太太也笑着数落胡氏道:“就你这猴儿嘴贫。”
杜丹萝也朝胡氏投去感激的一眼,只闷头喝了两杯烈酒下肚,却是浇不灭心口盈润着的酸楚。
酒足饭饱之后,齐老太太向齐老太太请辞离去,李氏、胡氏与杜丹萝则留下去齐老太太商议着太后凤诞一事。
如今齐国公府正处在风口浪尖之上,多少世家大族在背后企盼着齐国公能永不起复,齐衡玉能被别的世家公子从玄鹰司一位上挤下来。
齐老太太耳畔听得了不少风声,她经历过无数大风大浪,当即便对李氏说:“越是这等别人等着看你笑话的时候,咱们越是要沉住气。这一回进献给太后的寿礼更是要在一众世家里拔得头筹。”
太后与齐老太太情谊深厚,齐老太太也对太后的喜好了如指掌,她知晓太后见惯了那些富贵奢靡的器具,已是提不起半分兴致,便道:“咱们还是要走一个‘巧’字。”
至于怎么巧,则要李氏、胡氏与杜丹萝一起集思广益,想出几个别具匠心的法子来才是。
众人在朱鎏堂里商议了两个时辰,才在夜色爬上树梢前定下了寿礼的初步轮廓。
金石玉器等寿礼实在是太过俗气,诗书字画又显得不够庄重。胡氏便提议道:“不如咱们绣一副百寿图给太后,并铸了太后的金身佛像一并送进宫去,这便是面子礼子都占了个全。”
齐老太太沉吟了一阵后也道:“百寿图确实寓意极好,只是在绣法上也不能落了俗套。”她转头对杜丹萝说:“我记得你身边的那位双菱是不是有一手双面绣的绝技?”
如今杜丹萝待齐老太太的态度愈发奉承和热络,闻言便毕恭毕敬地答道:“回祖母的话,双菱那丫鬟针线活做的极好,曾为孙媳绣过一条双面绣的锦帕。”
老太太来了兴致,立时让丫鬟们去松柏院把那帕子取来。
一刻钟后,紫雨满头大汗地赶回了朱鎏堂内,小心翼翼地拿出了那双菱所绣的锦帕,薄薄的云锦软帕上一面绣着栩栩如生的鸳鸯纹样,一面则绣着含苞欲放的睡莲。
两种图案排列交错却又互不交杂,交相掩映的模样衬上那色彩艳丽的底色,一瞧便让人忍不住咋舌称赞。
齐老太太将那锦帕捧在手心里赏玩了一番,便赞不绝口道:“这针线活与宫里的绣娘比也差不了多少,那百寿图便让你丹萝身边的双菱主针。”
老太太的话一锤定音,不容许杜丹萝有半分不愿。
况且她如今正是要讨好齐老太太的时候,自然唯她的话是从,也不管双菱意欲如何,便作保票道:“祖母放心,孙媳必会日日盯着双菱,不让她有懈怠的时候。”
齐老太太闻言只是一笑:“等她绣好了这百寿图,大大有赏。”
眼瞧着齐老太太心绪极佳,胡氏便又殷切地在侧说了好些吉利话,逗得齐老太太笑的合不拢嘴后,才告辞离开了朱鎏堂。
明日一早齐衡玉便要赶赴江南。
这一夜,他把婉竹紧紧地搂进了怀中,只是将头靠在了她莹白馨香的颈窝处,枯坐着一言不发。
丫鬟婆子们都不敢上前叨扰,碧桐院的正屋显得格外寂静。
婉竹觑见了梨花木桌上摆好的菜肴,便轻轻推了一把齐衡玉,只说:“爷不是在家宴上没吃饱吗?快再吃些菜吧。”
齐衡玉难得如此情绪外露,离别的忧伤如连绵的细雨一般淹没了他的心池,既让他笑口难开,也让他失了胃口。
婉竹拿他没有法子,只能任由他抱着,神色微微遗憾地说道:“本以为能给爷过生辰,如今却是不能够了。”
她给齐衡玉缝制的对襟长衫已到了收尾的时候,再有一两日便能收针,不巧的是,齐衡玉明日便要离京,只有能来年开春再试一试她亲手所做的对襟长衫了。
“嗯。”齐衡玉淡语一声,挥之不去的忧愁笼罩着他,任谁都能听出他此刻的失落与惆怅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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