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首的枣红色骏马上坐着个轩逸俊朗的男子,黑沉沉的夜色洒落大地,遮住了他的面容,可齐衡玉仅仅只是瞥了一眼这熟悉的身形,便叹然出声道:“偎之。”
偎之便是康平王的小字,从前齐衡玉与康平王对弈时时常这般亲昵地唤他的小字,如今将“偎之”唤出口,也不过是为了替安国公求一条生路罢了。
所以康平王只是翻身下马,徐徐地走到了齐衡玉身前,将他横在腰间的刀柄往里头扯了一寸,而后便笑着问他:“若是我不肯放过他,你是否要与我兵戎相见?”
齐衡玉自始至终都立在了安国公身前,俨然是要与安国公共进退的意思,他只瞥了一眼康平王身边的兵马,问道:“偎之,蓄养私兵可是抄家灭族的死罪。”
康平王与永明帝并不是同胞兄弟,且即便是同胞兄弟之间也总会生出几分嫌隙来,若是让永明帝知晓了康平王不似表面上那般不争不抢,下一个倒台的便是康平王府。
齐衡玉这是在暗暗地威胁康平王,若是当真闹到了玉石俱焚的这一步,他也不是全无反击的能力。
康平王却回身瞧了眼京城的方向,眸中闪过光华万千,嘴角还不忘笑道:“这一批私兵我就养在京郊外,今日领他们过来不是为了截杀安国公。”
话音甫落。
安国公紧绷的那颗心也终于松懈了下来,他瞧了一眼前方来刺杀他的死士们的尸首,才问康平王:“你与他们不是一伙的?”
康平王不置可否地笑道:“自然不是。”
安国公愈发疑惑,因对康平王还怀着几分揣测,便也没有让亲卫们放下银刃,只问道:“那王爷可是有什么吩咐?”
方才还立在风口衣袍猎猎的康平王听得此话后却敛起了笑意,改而一脸正色地对安国公说:“偎之知晓徐公大义,如今边关鞑靼们仍虎视眈眈,陛下却为了大权在握而清算京城世家,全然不顾国势的安危。偎之只是怕,终有一日,陛下刺过来的刀会架在偎之的脖子上。”
永明帝如此狠厉的手段的确是让人望而生畏,京城的世家大族们个个战战兢兢,生怕一个不小心就成了永明帝的下一个目标。
齐衡玉倒是不怕,只是他明白永明帝的多疑,若是永明帝知晓了是齐衡玉给安国公递信,助他逃过此劫后,只怕会立刻提拔高进,处死齐衡玉。
他明白救安国公的这一条路险象环生,可这如山的恩情压在他心上,他不能眼睁睁地去瞧着安国公送死。
康平王不似表面上那般淡泊名利,这十几年里或许有韬光养晦、明哲保身的时候,齐衡玉与他都心知肚明,若想在永明帝眼皮子底下保下命来,只有小心再小心。
可康平王今日却把自己蓄养的私兵引到了安国公和他面前,这分明是把一个杀头灭族的罪名递到了她们手里。
齐衡玉思忖了一番康平王的用意,而后心口便渗出了丝丝缕缕的冷意,这些冷意将他团团包围,险些让他连话也说不出来。
也正是在这个时候,康平王再度开口,语气比方才要真挚百般,“如今我们三人已是一条船上的蚂蚱,三人身上都背负了个欺君的罪名,谁也逃不掉,谁也不许逃。”
婉竹知晓安国公离京的消息后,便笑盈盈地对关嬷嬷说:“那爷心里的重担也能放下来些。”
关嬷嬷正端了糕点,白玉瓷盘上摆放着红彤彤的桃花糕,如清一见便伸手要吃,丫鬟们忙取了帕子来给她擦手,这才捻了一小块给她过过嘴瘾。
“只许吃半块,太医伯伯不是和你说了,吃多了这甜腻腻的糕点可是会肚子疼的。”婉竹板着脸对如清说道。
如清噘着嘴不情不愿地应下了娘亲的吩咐,吃了半块糕点之后便又去罗汉榻上和白兔儿玩了。
如净还在摇床里午睡,婉竹便一边给如净缝虎头鞋,一边与关嬷嬷等人闲聊。
上月里,碧白头一胎生下了个女孩儿,落英高兴的不得了,倒是碧白隐隐有些失落,婉竹劝她:“先开花再结果,先生个女孩儿才好呢。”
碧白这才收起了失落之意,如今正在家中坐月子。
“姨娘如今也终于知晓心疼世子爷了,咱们世子爷也算是‘媳妇熬成婆’了。”关嬷嬷坐在了婉竹身前的小杌子上,笑眯眯地对婉竹说。
婉竹闻言一愣,素白的脸颊处染上两分不自然的红晕,她盯着手里的虎头鞋出神,心内因关嬷嬷的话而讷然的可怕。
她想,也许她是要比从前更在意齐衡玉一些,只是这点在意的情不足挂齿,比不过她对如清、如净的爱,也比不过她想要珍惜自己的意。
“爷对我很好。”婉竹如此说道。
自她经历了难产一事,真真切切地从鬼门关里走过一回后,心境便与从前不大一样了。
从前她心里存着追名逐利的心,最爱金石玉器之物,更享受着被人尊重的权利味道。
可历经生死之后,她却只想平平安安地活着,膝下的一双儿女健健康康地长大,将来等他们长大后,也不必如何地出类拔萃、端庄知礼,只要万事过得顺遂就好。
“这才是过日子嘛,爷爱姨娘一些,姨娘也挂念着爷,这一辈子也就这样过去了。”关嬷嬷笑道。
婉竹含笑点点头,到底是没有出声驳斥关嬷嬷的话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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