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派我来,就不会再见你。”
宋万年明白,谢聿没有骗他。
这十年,桥银“魏谢”联手的场合,在上东城无一不是震山林、惊群鸟。区区一个宋万年,还远远不够格令“魏谢”同时出面,这点自知他是有的。
他不再挣扎。
“那你们准备对我如何?”
“桥银当然是带着办法来的。你和魏总同坐一条船,而我为魏总办事,所以,你听我的,我不会害你。”
接下来,又是一阵低语。
一小时后,谢聿吩咐:“停车。”
他亲自送宋万年下车,少有地多讲了一句:“自古有话‘有锡兵,天下争;锡城宁,天下清’。宋总,吴越之战即始于此,你太低估你曾经拥有的东西了。”
很快,远处驶来一辆车,宋万年被下属接走。他久久未回神,连一句礼貌的“再见”都忘了说。
谢聿可以理解。
他靠着车门,极目远眺。停车位极好,京杭大运河就在眼前。古城沧海桑田,只有这条自隋唐缓缓而来的大河穿城而过,千年不动声色,像极了他理想中的模样。
距离锡城一千八百公里之外的上东城,今晚喜迎豪门盛事。
桥银董事会主席宗明山七十大寿,设宴百桌,共谢亲朋。
百年历史,上东城几番云涌。天时、地利、人和,为上东城经济发展提供了丰厚沃土。强手林立,轮番登场,一举将上东城推向世界经济舞台正中央。
其中,桥银宗家,必有一席之地。
宗家的兴旺,始于宗明山。
宗明山的左腿先天有疾,医生说以后可能就瘸了。就这一句误诊,令宗明山出生不久即被父母遗弃。幸而他大难不死,被一个挑货做买卖的小贩抱回家,捡回一条命。五岁起,他就跟着养父走街串巷,尝遍人情冷暖,竟慢慢练出了一身做买卖的好功夫。十八岁起,他已完全能独立谋生。
苦难浇灌了宗明山的野心,使他很快明白一个道理:要想活,必须向上爬。
这个机会没有让宗明山等太久。
是年夏天,上东城采矿业三巨头之一的“嘉荣矿业”爆发家族内乱,董事会主席突发疾病横死,公司派系林立。眼看公司就要分崩离析,管理层急了,想着将公司交给创始人家族那一群蠢货,不如赌一把,交给真正有能力管理公司的人。
彼时,宗明山已是嘉荣一个不大不小的官,平日被叫一声“宗经理”。嘉荣最不值钱的就是经理:职能不清,经理满天飞,基层民怨四起。唯独宗明山是个例外,他把经理这个位子坐得很不一样:对上勤恳办事,对下团结一致,对外奋勇杀敌,对内都是兄弟。在公司陷入内乱之前,宗明山已经是嘉荣的一块活招牌。
管理层代表找到宗明山,恳请道:“不如宗经理带领我们,试试让嘉荣好起来吧。”
得人心者得天下,宗明山就这样被推向了台前。
他振臂一呼,排山倒海。二世祖们根本不是他的对手,齐齐认输。双方坐下签字,公司从此易主,这在当时引起了一阵哗然。篡权,成了坊间对他的定义。然而,很多年后,这一行为却有了一个更文明的称谓:管理层收购。
野蛮与斯文,仅在几字之间;商业文明的发展,却已是天翻地覆。
宗明山做生意,讲的是一命二运三道义。命里有,不伤江湖道义,则生意可做;否则,就算黄金万两堆于前,他也不为所动。袋袋平安的钱才会是大钱,觊觎伤人伤天理的钱,迟早有一天会被反噬。
十年矿山生意,日进金斗。从第十一年开始,日月换新天,宗明山的矿山生意结束了。结束的原因在于采矿业乱象频出,监管层痛下决心,改革上东城采矿业,将其纳入统一监管,收为国有。
上东城沸腾了。
一边,工人们齐声叫好;另一边,企业家联合起来发起抵制。
第一个反对抵制的,是宗明山。
他选择毫无条件交出企业,并在第二天通过媒体发表声明:嘉荣本就不属于我,我只是有能力暂时带领它走了一段路;企业需要更好的领头人,带领它继续往前走。
很多年后,宗明山对魏应洲讲:“做生意,生死攸关的永远只有一条:拿得起,放得下。一些旧派的生意人自视甚高,会反复琢磨一个命题——我如何控制百年企业。但其实,有远见的人会琢磨它的反面——我如何放下百年企业。”
宗明山主动上交嘉荣控制权的举动在当年轰动了上东城,外界甚至猜测他会移民,但万万没料到,当时已过不惑之年的宗明山主动表了态:不会走,即便不做上东城的矿业生意,也永远会做上东城的好市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