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四点,月光干净透亮。魏应洲的手上、身上,深深浅浅,像证据,告诉她祸根已留。
她在床上躺了十几分钟。后悔非她态度,事已生,且是她自愿,没所谓得失与否;只是这颗心,怕是一时半会儿好不了了。二十九年独善其身,一夜之间,连皮带ròu被人夺了,你问问心,问它会不会疼?
魏应洲深呼吸,一摸身边,竟无人。
她缓缓睁开眼。空荡的半床,整洁如新,一丝褶皱都无。谢聿的洁癖很轻微,却总是透着一股极致的乖张。魏应洲就曾说过,桥银上下一万号员工,哪怕一张办公桌,也无人能比谢聿的更有序。
这会儿,她看着这同样有序的半床,摸不透两颗心:一颗是谢聿的,一颗是她自己的。她连此刻自己是轻微愤怒的、伤感的,还是疑惑的,都无从感知。
多年前,她与外公之间曾有一段对话——
“我不知该如何控制感情。”
“比如呢?”
“愤怒、伤感、疑惑、失望,这些时常影响我的判断。”
“应洲,当你学会控制它们时,你未必会快乐。”
老人知事百事通。
外公讲得对,但也已经晚了。
她想了会儿,起身下床。她刚想穿衣,弯腰到一半,看见地上一件衣服被撕了一半,早已不能穿,艳艳地提醒她昨晚并不是一个梦。她看了一会儿,分辨不清情绪,索性放弃,打开衣柜拿一件睡袍披上。
她走去厨房倒水,经过客厅,停住了脚步。客厅未开灯,天际光线微亮,照出谢聿的身影。
他正跪坐在茶桌旁。
这张茶桌是宗明山所送,出自禅宗大师之手,大小、摆位皆有讲法。平日魏应洲用得不多,放在客厅纯属摆设,没想到被他用了去。
她在背后看了他一会儿。
他正闭眼冥想,双手叠放在膝上。她看着,眉头微皱。看了好一会儿,她方才明白,为什么这个背影令她感觉不寻常。他冥想的模样与寻常不同,不似要静心,更似忏悔、道歉、挣扎。
他也在挣扎?他又在道歉什么,忏悔什么?
她悄无声息,站在背后。她无比庆幸,方才没有穿鞋。赤裸的双足此刻发不出一点声音,足够将她隐藏在夜色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