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怕后来从烂泥爬出去了,也带着一身腌入骨的泥腥味儿。
他成不了旁人口中与她相配的那类风光月霁的人。
萧厉沉沉闭上眼,心口窒闷得慌,里边像是有什么东西想尖啸。
他撑身坐起来,欲出帐透透气,掌下却无意间压到叠放在枕边的披风,那异常柔软的贴合着他手掌,似顺着掌心的纹理慢慢渗透,融进血液,裹住了他整颗心脏。
所有的痛苦和躁郁都在那瞬间被安抚了下去,萧历盯着那披风看了好一会儿。
她要忻州和伊州做聘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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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陈资政大夫院房里,门窗都从里边蒙了黑布,方点上烛火。
新派来的使者礼部侍郎方明达扮做了小厮混进来,肥胖的身躯坐在圈椅上颇似一尊弥勒佛,他惧热,这会儿功夫颈上已堆了一颈汗,用帕子抹着问:“依司空大人和姜统领之见,眼下应如何是好?”
一身侍卫打扮的姜彧抱臂没做声,为了借着看病同外边联系,故意把自己折腾出风寒的资政大夫司空畏咳嗽着道:“老夫和姜统领也不曾料到,魏岐山会在此时成功吞并伊州,本以为在南边战场,裴颂也能同他绞着的,人算终究是不如天算。”
方明达心中颇有怨言,但这二人,一个是太后亲侄子,一个是在朝重臣,都不是他能开罪得起的,便只能跟着打哈哈:“天意如此,我等能做
()的,便也只是尽人事了……”
姜彧冷冷开口:“这哪是人算不如天算,分明是咱们都被裴颂给摆了一道!他若在南边也同魏岐山绞着了,咱们顺利和菡阳结盟,于他才是大为不利。他这一招,看似舍弃了南边的战场,实则是把矛头全抛给咱们和北魏了,他反倒能彻底腾出手来,在北边全力打魏岐山!”
他说到此处颇有些咬牙切齿:“可恨我等到了此时,才识破他诡计!”
资政大夫司空畏闻言,不禁愕然,最后只长叹道:“此子心计果真了得,魏岐山看样子也是被他摆了一道。”
姜彧自省道:“是我们低估了裴颂,我们都以为他同大梁温氏不死不休,断不会让那位菡阳翁主讨着半点好,可他偏为了全局,间接帮了菡阳一把。”
他说到此处神色愈冷:“咱们想吞并菡阳手中的旧梁势力,那位菡阳翁主,打的无非也是南陈兵权的主意。一如我们乐意看裴颂和魏岐山鹬蚌相争,比起让菡阳半分讨不着好,南陈得以顺利进军中原,裴颂必然也更愿意看到咱们和菡阳一直内斗。”
方明达拍案道:“狡诈!此子实在是狡诈,诡计多端!”
司空畏叹道:“事已至此,多说也已无异,还是想想有了北魏横插这一脚,咱们要如何说服菡阳继续结盟吧。”
方明达果断把问题抛给二人:“明日见菡阳翁主,姿态必然是得有多低放多低了,但她们大梁若是借此狮子大口,当如何是好?”
姜彧垂下眼皮,在心下粗略核算一番后道:“虽有北魏横插这一脚,但他们开出的条件,应也比我们高不到哪儿去。更何况魏岐山主力还远在燕云十六州,中间隔着裴颂的兵马,忻、伊两州便是有什么,只怕北魏那边也是鞭长莫及,菡阳若是当真短视要同北魏结盟,我南陈数万大军,也不惧攻不破这几府连成的一道屏障。”
司空畏短暂沉思后,颔首道:“姜统领说得在理,明日方大人前去见菡阳翁主,不妨让姜统领扮做侍从同去,必要时,以沙盘演兵,叫她们看清选择魏岐山后,同南陈开战的后果。”
方明达一双眼瞬间笑成了一条缝:“甚好!此法甚好!”
他对司空畏道:“还是司空大人想得周到。”
又朝着姜彧一拱手,笑容可掬似个面团:“姜统领果真是足智多谋,无愧为我南陈的百胜将军,明日,便有劳姜统领了。”
姜彧只道:“那位菡阳翁主只怕不简单,明日面见,方侍郎最好警醒些。”
方明达连说“自然”,又问:“俗话说知己知彼,方能百战百胜,既要演兵,可需下官去打探些关于坪州诸将的消息?”
姜彧轻捻指腹,侧脸的轮廓在烛火下尤为清晰,他在南陈是无数贵女的梦中佳婿,除却是太后亲侄子的这层天潢贵胄身份,也因那张脸生得实在是朗艳。
听着方明达的话,他似乎笑了笑,那双映着烛光的瞳仁儿里,却只余幽冷:“本将军从十五岁便开始推演坪州几位名将打过的每一场仗,他们排兵布阵的路数,我可太熟了。明日的较量若不是演兵,我倒是想试试,屠尽大梁守关名将是个什么滋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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