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趁人不注意留下了一根筷子,借着上厕所的时间,把筷子头磨尖。在这里上厕所不允许锁门,不论来多久都是一样,但是他最近安分了许多,陪同他上厕所的盟友允许他关门了。
虽然他因为如厕时间过长被加了好几次圈。但是他知道,不等下一次点评课,他就可以离开这里了。
点评课已经将近快两周没上了,是有那个警察的原因吗?
不过他对这些已经不感兴趣了。
听说那个姓杨的禽兽明天就要把这里恢复正轨了。十四岁的男孩冰冷地看着自己的手,面无表情地用指甲钳把手腕剪得稀烂,然后他拿起了那根筷子,狠狠地刺向了自己的喉咙。
死亡比他想象中要来得慢得多,那么疼,像被电击的时候,好像还没有那个时候疼。他听见人们的大喊,身体好像被人拉扯,一切都是模糊。
片刻后,熟悉的,几近撕破灵魂的疼痛再次席卷而来。
别墅里,一个五十多岁的中年谢顶男人挂断了电话,神情阴冷,他招了招手,一个保镖模样的人走了过来,弯下腰。中年男人的眼睛眯了起来,说:“四院死了个孩子,赔给了家长四十万,你去告诉那个人,那个姓赵的,不能留。”
虽然没有拿到搜查证,但是刑侦队这边的例行调查依然在进行,他们有选择的传讯了四院的几个常任医师和一些护士,常湘则暗中调查四院的注册信息等背景。
自那日之后,赵黎的精神状态一直接近崩溃。他虽看起来不拘小节,却是个最为通透的人,怎么可能不知道,现在所做的这一切,不过是在跟那些人叫嚣态度,根本不会有任何结果。
他生性固执,一旦钻了牛角尖,便撞倒了南墙也不肯回头。关敬峰不知道是出于什么原因,不由分说地给他批了段长假,让他在家休息——赵黎抗议无效。
在他的小长假的第二天,刑侦队一切关于四院的调查都被叫停了。
那边算是给了他回应,也算是一个不轻不重的警告,告诉他,你一个小小的刑警队长,什么都做不了。
手机依然停在常湘发来的短信那个页面上,赵黎就这样呆坐了一天,桌上的手机屏幕亮了又熄,电话、短信、微信连番轰炸,赵黎一眼都没看。
他沉静地坐在桌前,像是什么都听不见,看不见了,脑海中只有那个小男孩带着泪的脸,说:“你不会带我走的,你什么都做不了。”
你什么都做不了。
傍晚时分,赵黎收到了一个匿名的短信,发信人不详,只有一张照片,白色的床单上,躺着小男孩赤裸的尸体,手腕血肉模糊,手上全都是焦黑的电击伤痕,脖子上插着一根筷子,赤裸的胸膛上,亦是一片焦黑。
赵黎真正的警告,便这样来了。
那人盛怒之下把濒死的孩子拖进电击室,根本就不是为了最后的抢救,他知道那孩子在这个节骨眼上自杀就是为了躲避明天的电击,他得让他知道,他就算是死,也逃不了。
赵黎看着这张照片,他本以为自己会有太多强烈的情绪,可他此时竟然近乎麻木,一颗心咚咚地在胸膛里跳动着,周围什么声音都没有,赵黎就这样平静地看着这张照片,看了那么久,像是欣赏着什么佳作似的。
天黑了。
客厅的窗户咔哒响了一声,赵黎回过神,许久不见的江酒臣从窗户跳了进来,两人四目相对,竟是相顾无言。
不过短短几天,好似整个世界都天翻地覆地变了一番似的。
江酒臣心下知道赵黎的日子不会好过,若不是他把他引过去……江酒臣无声地叹了口气,犹疑着要不要将那件事告诉他,思来想去,还是开了口:“那天那个小男孩……”
“我知道。”赵黎说。
他一天水米未进,嗓音干涩得如同刀子从锈器上刮过,沙哑得近乎哭腔。江酒臣一愣,一垂眸,就看见了赵黎屏幕上的照片。
他有些惊讶地抬起头,赵黎说完这句“我知道”,仿佛才回过神来,神游一天的三魂七魄归了窍,他藏着躲着,才知道这是什么意思。赵黎像踩到了电门似的弹了起来,踉跄地退后一步,险些跌倒,双目赤红地看着江酒臣。
这是英雄末路的模样,比世上一切的凄凉都来得揪心。江酒臣心中不忍,往前一步,正欲说什么。赵黎的喉结上下滚动了一下,哑声说:“你走吧。”
“赵黎。”
“我没事,你走吧,我静一会儿。”
一米八十多的大男人,忙于公务几天没打理自己,下巴上钻出了许多乱七八糟的胡茬。此时站在这里浑身颤抖,像是个无助的孩子一样,两个人就这么沉默地对峙了片刻,江酒臣又叹了口气,离开了。
他从窗户上一跃而下,钻进了无声的夜幕里,缓步走出赵黎家的小区,在小区门口,与车衡擦肩而过。
房间里归于安静,赵黎全身颤栗地在原地又站了一会儿,脱力地跌坐在床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