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蓉的样子跟平时有点不同,好象满腹心事,又有点“烦着呢,别理我”的劲头。躺在我身边,直愣愣的只是看着床帐的顶棚。
她不出声,我又有些昏昏欲睡了。
“舞潮?”她小声的喊我的名字。我歪过头,她的眼睛水汪汪的,好象蓄满了泪水。我一惊,睡意顿时消褪了大半,就在我的眼前,两行晶莹的泪水悄无声息的顺着她的眼角滑进了鬓角的发丝里。
“你……怎么了?”
清蓉伸手抹去泪水,把脸扭向窗外,声音闷闷的说:“快养好伤。然后收拾行李。”
没头没脑的说了这么一句话,什么意思?
我看不到她的表情,但是她的手却伸过来握住了我的手,握得很紧。
窗外几只鸟雀唧唧喳喳的叫着,给寂静的午后平添了几许生气。清蓉也许也和我一样在听那几只鸟儿吵架,沉默良久,才低低的说:“你说,大楚国的冬天也有这样跑到人家院子里觅食的鸟儿吗?”
我心里咚的一跳,一下子坐了起来,清蓉按住我的胳膊,轻声说:“舞潮,你现在什么也别说。该来的总会来。我已经想明白了。”
她想明白了,可是我没明白:“前线还在打,和谈也没有谈完,怎么……”
清蓉叹了口气,幽幽的说:“蒙安将军前日去见父皇,据他说,大楚国的皇帝已经传位于四皇子易凯。这位新皇帝为了表示交好之意,已经亲自动身来中京向皇帝求亲了。这些杀手到底是什么人主使他不知道,但是其目的不光是行刺焰天国的皇帝,恐怕还要移祸给新继位的四皇子。他请求父皇明辨是非,千万不要中了奸人的离间之计。”
我一愣,没想到这位蒙安将军竟然还准备着这么一套说辞——真是人才。
清蓉轻轻揉着我的手指,喃喃的说:“他要真是来了,你说父皇还可能拒绝么?”
要是寻常百姓家的父亲,肯定会。至于皇帝……
一直到离开,清蓉都没有再说什么,只是睁着雾朦朦的眼睛茫然的看头顶的天花板。她离开的时候,我问她沉思了一下午到底有些什么心得,她说:“我发现——你卧室的横梁上一共结了三个蜘蛛网,该打扫了。”
原来心里烦躁的时候,跟大黑小黑打打拳就好了。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这些方法对我统统不起作用了。我在院子里来回溜达了两趟。索性披上一件大氅溜了出去。
没有月亮,也没有星星,天空中黑沉沉的。厚厚的云层几乎压到了树顶上,空气里弥漫着潮暖的气息,也许今天夜里就会下雪了。
低着头漫无目的的不知走了多久,猛然抬头,发现自己竟然走到了静王府的角门外。那株老榕树依然耸立在浓浓的夜色中,暗影憧憧,似乎仍然散发着甜蜜的气息。
看到它,我的鼻子忽然就有点发酸。
象以前一样窜上树,把自己紧紧的裹进斗篷里。层层叠叠已经变成墨绿色的枝叶拥挤在我的周围,把外面的世界完全隔离开来。
我象小孩子一样把身体紧紧的缩成了一团。
觉得冷。
这个冬天真的很冷。
头顶一阵微风掠过,发出悉悉簌簌的声音。然后有什么东西猛然间落在我栖身的横枝上,我还什么都没有看清,一个带着体温的斗篷已经飞了过来,把我紧紧的罩在里面。从我的头顶,传来一个微微发颤的声音:“你这傻瓜,谁让你深更半夜坐在这里?”
我的呼吸停止了,身体也突然间变软,软得没有丝毫的力气,耳边只有自己的心跳,一阵紧似一阵。夜色太浓,我睁大了眼睛还是什么也看不清,眼前只有一个模糊的影子正在朝我靠近。
我一定是在做梦……
象做过无数次的梦一样,我又摸到了他的手,他的手永远都那么暖,我的耳朵紧贴着他的胸膛,又听到了他强劲有力的心跳……
这个怀抱,我盼了多久呢?我拼命的想把眼泪忍回去,迎雪就睡在外面,如果让她听到我在梦里哭出来,会取笑我……
明韶的手臂猛然收紧,我感觉到他的几缕发丝拂过了我的脸颊,这样真切的梦啊,怎么让人舍得醒来。
“西夏……”明韶的声音低柔的象头顶掠过的微风。
“不要喊……”我用力的环住他的腰,打断了他轻声的呼唤:“喊了名字,梦就会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