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二人同年,一起读书,可他请来的师父都是博学大儒,我为父母耕种一日,再回家随便读些竹简,自学不过他。”
这话戳的艾先生有点不爽,立刻道:
“你看你这话说的,你一个人的读了几天书就想超过人家好几代人的努力,凭啥啊?
你这就是仇富!”
“呵呵呵,是啊。”管亥唏嘘道,“我也是这么想的,我想我辛苦些,多种几亩上田,再好生养些鸡,让我子孙能富庶些,说不定能与那些豪族一般,靠着几代积蓄过上好日子。
我听说那些豪族先辈都是仁爱君子,必定是家风极好,遗爱子孙,我也勤修品行,让我的孩儿也做个好人。”
说到这,管亥的神色更是落寞:
“可恨啊,没几年的光景就遇上了大灾,蝗虫四起,干旱连连,草根吃没了,树皮也吃没了,饥民饿的把身上的衣服和地上的土都吃光了……”
“行了行了!”艾先生不耐烦地道,“快进快进,说重点,哥忙着呢,没空听你跟祥林嫂似的碎碎念。”
管亥并不恼怒,笑道;
“好,当时大汉朝廷也来赈灾了。”
“然后呢?”
“然后几个大姓怕赈灾的车马进来了,就挖断了路,毁了桥。
几个乡里宾客看不下去,就去修路架桥,想让赈灾的车马进来。
可才刚刚开始,就被几个大姓杀死,尸体都挂起来喂了狗。
嘿嘿,惨不惨?”
艾先生讷讷地半天说不出话,他本以为自己已经挺道德败坏了,没想到居然还有这种人。
属实是……好手段啊!
“呵呵呵,我们快饿死了,田亩也早就抵押给了大姓,成了他们的宾客奴婢。
当年那个跟我一起读书,还不如我的王家大郎则拜了名士,举了孝廉。
他回家之后修桥铺路,名士说他品行高洁,仁爱百姓。
可我们知道,他修的是他当年砸的那桥,铺的是他当年挖断的那路。
这四方官长不是看不见,但是他们怎会为我等小民伸张?
便是我们辱骂那地主大姓,也要骂我等没良心,贱骨头。
你说这时候,要是有人对我等嘘寒问暖,哪怕是假的,我等又该如何?”
管亥一边说着,一边轻轻摊开手:
“便是假的,这些年哪有官长愿做给我等?
我等有甚好收买的?天下诸侯乱战十载,也只是见各路诸侯把我等当猪狗。
若是有人把我管亥当人,莫说断我一臂,就算断我四肢,我也得含笑看着,祝他长命百岁。
我那黄巾儿郎人人如此,破了家,失了命,能颠簸举事的已算万幸,大多数还没等大贤良师振臂一呼时便已死了,哪有什么人来问冷暖?”
管亥的诉说平静非常,可说到最后的时候,这位黄巾渠帅还是忍不住泪流满面。
他的故事与之前徐和为徐庶讲述的不同,但都一样悲惨,这让徐庶多少有些无力。
徐庶出身寒门,但家中也有几十亩上田,能雇人耕种,供他学剑术读经义。
天下大乱之前,他哪里见过这些人间疾苦,他对管亥、徐和、司马俱这些黄巾好,也只是因为按照圣人之言,他应该对这些人仁善。
可乱世中读过圣贤书的不少,但听圣人之言的好像还真的不多。
刘备肯对这些卑贱的宛如烂泥一样的人伸出手,就像他在曹操屠戮徐州时只率千人就敢去救一样。
这飞蛾扑火般的努力对他们无疑是最大的关怀抚慰,怪不得在乱世中有这么多人愿意跟随他奋战,怪不得他在“历史上”能成为曹操最大的对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