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工厂开工了,生产线有了,工人和管理人员都到位。现在的问题正如一个月前你所说的德国人高傲又刁钻,设备和操作上不是传统的那一套就能解决。上海纺织业的人才虽然是不少,但是经验,能力,视野都足够的精英就很难寻了,而且我做工厂不是只是想在纺织业分一杯羹,我投入巨资,是要能领先整个行业,带来变革的,学习能力强的负责人尤其重要,那些仗着有十几二十年经验就固步自封的老人不是我想要的。”傅先生气势恢宏,侃侃而谈,“如果何大少有意加入我的新产业,我可以按照高于上海市场一倍的薪金给你。”
“能加入傅先生的生意,与您共事,当然是我的荣幸。只是有两点。”
“哦?你说。”
“第一,我需要一个月的时间去了解具体的生产线,原料供应,上海本地的市场情况,搞清楚这些我才能答复您我是否能胜任。”
“不错,的确是做实事的人。这个没问题,对我们双方都好。”
“第二,我不需要薪金,我要股份,具体我能要占比多少,也是等一个月之后,我了解了全部的情况,再来判断我的价值来定。傅先生,您看呢?”
“果然是有抱负的年轻人,不看眼前。很好,相信你就是我想要找的人。”傅先生再次伸出手跟何梓明重重的握了下手。
“太好了,相信二位一定能合作成功。要是何大少去了上海,那就经常能跟我们祁三小姐见面了。”旁边的赵经理意味深长的笑道,旁人听说在北京的事情,自然都会联想到何梓明因为爱慕祁司雯才会主动陪她入狱。
“二位合作的事情谈好了,再看看我们祁家钱庄的事情吧。”
“昨天祁老爷也跟我谈过大概的情况了,看看你这边的具体数字。如果按现在的兑付情况,发出去的复兴钞要全部兑付的话需要多少钱。”
“现在我们账面上的自有资金是三百万,兑付复兴钞需要八百万,还不包括因为的信用危机产生的其他毁约和银行要我们提前还贷的事情。我们钱庄大股东是祁家老爷,占股55%,您占股25%,三股东苏立洋行占比15%,还有其他商会加一起占比5%,现在苏立洋行已经通知我们要退股了,他是看我们原来给我们供血从金城银行放贷的楚行长死了,怕我们挨不过这次挤兑要破产,所以提前要求清算资金退股。”
傅先生皱眉在思量着其中的利害,“皖系和直系的这一场仗打下来,本以为还能撑个半年,可以做几个月的利差,没想到兵败如山倒,现在都几乎成了废纸。”
“是啊,别的县里已经有好几家钱庄因为发的复兴钞被挤兑倒闭的,省城的银行也因为挤兑的事情,行长被闹事的人群围殴了。现在情况确实是很凶险,要是都兑付了,这是个无底洞,也没有大银行肯贷款,如果被挤兑破产,祁家钱庄这多么年的经营和投资就付之东流了。傅先生,您看能不能从上海放贷过来?”
傅先生吐出一团烟雾,“从账面上调拨不了这么多资金。”
何梓明来之前已经打探了情况,他心中暗想,傅先生并非没有资源和能力拨来这笔款,只是他在祁家钱庄才占股25%,钱庄破产的话损失也是有限,但是要为此抗下一笔巨大风险的贷款,这不是一个值得投资的生意。傅先生大概会及时止损,不会再往里投入了。
于是何梓明问道:“苏立洋行那15%的股份,他们要多少钱退股?”
赵经理回答道:“他们按照账面价值的比较算,要45万,不过我们当然不会答应,还有那么多贷款和可能收不回来的账目,他们说有30万就可以转让。这个时候怎么会回购他们的股份,真是异想天开。”
何梓明若有所思的点点头。
傅先生站了起来,来回踱步,做着指挥的手势,跟赵经理说:“我回上海的银行想想办法,看看能不能找到拉到贷款,缓解这次危机。你们在这里去找警察局长,让他派人来把守。你这边对外每日公布兑换价格,每天限制20人兑换,头三天一比一,后三天二比一兑换,等七天,如果我拉到贷款了,你就按照十比一挂牌出去,储户肯定会动乱恐慌,这时候就开放所有柜台,放消息出去,后面会二十比一,如果再不去换,钱庄马上就要倒闭。争取在十比一兑换价能清掉绝大多数票劵。后面再慢慢恢复到二比一,给我们的商户和银行信心,不要遭遇多重挤兑。”
“好的,好的,傅先生说的太好了,我就按照傅先生说的办,安心等您的消息。”赵经理两眼放光,激动的说。
“这事要看天时地利人和了,不一定行的,我们走一步看一步吧。”傅先生交代完,转头看向何梓明,“何大少,你们何家也有钱庄,现在经营的怎么样?”
“我们钱庄目前还一切正常,因为当时没有代理复兴钞,所以这个危机躲过去了。”
“哦?当时代理复兴钞利润那么丰厚,你们为什么没有做?”
“我在颖城这个小地方,所获取到的信息不多,但是也能看到现在的金融市场全部是被战事操控的,股票,期货,债券都是,何况是发钞这种直接收敛财富的手段,都是要看政局的变更。我们没有足够的信息源,就没有做。”
傅先生拍了拍他的肩膀,“该求稳的时候很能稳住,很好。”
接下来他们又聊了很久上海生意的具体内容,傅先生本来要请何梓明一起晚餐,被他婉言谢绝了。
何梓明看了看时间,就告辞了傅先生和赵经理,从后门绕了出去,在往街口走的时候路过了一个珠宝店,他本来走了过去,突然停下了脚步,退回来伫立在橱窗前,过了一会,他走进了店铺大门。
第46章
何梓明的车子停在之前商依依下车的地方,已经停了半个小时了。还没到时间,他开着车窗,一直在车内抽着烟。这段时间以来何梓明的烟瘾越来越大,一个人心烦意乱的时候就会点上一支烟,而他心烦的时候越来越多。
他的头靠在背枕上,斜斜的看着街角破旧的青砖墙面,斜阳照在成片成片的青苔上,形成明暗不定的斑驳的阴影。这条小路上有十几户人家,住在磨坊街的大多是小生意人,这里离颖城中心街市不远,可以推着小货车去店里开工。比她们之前在南城的贫民窟的平房要好了许多。
何梓明不知道在想着什么,只是发着呆,路口有一只黑猫发现了这个失神的人,它坐立在路口盯着这个陌生人。何梓明也发现了那只猫,一人一猫在夕阳下落寞的对望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