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没错,我是不配委屈,都是我自己犯贱,从一开始我要带你去北京,就是存了窥觊你的心思,是我自作自受,你从来没有把我看进眼里,三年了,你一句话都不肯跟我说,那一夜又是为什么?是你看我可怜扔个骨头安抚一下摇尾乞怜的流浪狗吗!”
何梓明赤红的眼睛看着她,这三年在上海建立的自信和风度荡然无存,
“回来前的两天我都整夜睡不着,我想见你,又怕见你,我这辈子从来没有这么狼狈,只要你摇一摇铃铛,我就像狗一样围着你转,我受够了……”他的语气从高亢的愤怒越发的低垂,渐渐的落入了尘埃,最后只有压抑到内伤的委屈。他悲哀的发现只要在她面前,他永远没可能硬起脊梁。
“好,受够了就别受了,以后我绝不再私下跟你见面,不再说任何一句话了,不再勾起你的痛苦了。”依依依轻笑着抹了把眼泪,扬起下颌,转身就走。
她奋力的一瘸一拐的往前走,车子停在山间的一条偏僻的小路上,离大马路还很遥远,依依咬着牙忍着脚伤往前走着,可是小路上碎石太多,高跟鞋被崴到了好几次,终于还是被重重的绊倒了,她倒地的时候把膝盖也磕破了一块皮。她痛的不肯发出声,还挣扎的想要爬起来,这时何梓明已经上前来抓住了她的手臂。
“为什么对我你就能这么狠心!”何梓明紧紧的攥住她的手腕,惨淡的冷笑,“要是换成是刘清远,你是不是三年前就跟他走了?”他终究不忍心看她受伤,卸下手上的力道,低头查看她膝盖的伤口,用手帕细腻的包扎起来,自嘲的笑了起来:“我今天看到你们,我就一直在想,终究是我没有魅力,也许当年我就应该告诉刘清远,让他来带走你,他温柔又善解人意,那么懂女人,对你一往情深。如果不是我,一切是不是就不同了。”
依依看着包扎好的脚,扶着树干站了起来,怜悯的看着他,“随便你怎么想吧。我之前就跟你说了都忘掉吧。”
“难道我是天生爱受虐,不想忘记你吗?你觉得这三年我过得很快活吗?呵。”他渗着血的嘴角扬了起来,“我就没觉得自己是一个活着的人,周而复始的算计,赚钱,拉拢关系,机关算尽,又有什么意义?我本以为我只要拼到够格的那一天,就可以回来带你走。但只是我的痴心妄想罢了。”
依依没有说话,他望着她孤绝的背影。
“你现在只要亲口说,你心里从来没有过我,我发誓以后再也不去纠缠你了。”他终究是不甘心,颤声说。
依依猛的回过身来,凄冷的看着他,“我喜欢你。”
她轻笑着说,“你不就是想听这个吗?何梓明,那我告诉你,我是喜欢你。这三年来何府到处都是你的影子,阿苏总是在我耳边说她的大少爷有多好,大太太二太太天天念你在上海有多风光,林六六总是捧她儿子,免不了谈论大少爷在上海那个花花世界的花边新闻,我每天生活在你成长的家庭里,还要跟你爹周旋,你觉得我过得轻松吗?”
何梓明万万没有想到她会说出这样的话来,一时呆在那里。
“可是那又怎么样!”她红着眼睛直直的看着他,始终没有哭,“你是大少爷,要风得风,要雨得雨,有深厚的家世,有聪明的脑子,有自由,金钱,前途,女人,你什么都有。所以你不能容忍有你得不到的东西,不就是一个女人的心嘛,你得不到就念念不忘委委屈屈,好,我今天就告诉你,你已经得到了,你舒心了?”
“依依……”何梓明看她单薄的身体像是在腊月的寒风中的青竹,坚强的颤抖着,他的心从初闻时蔓延开的欢喜到陷入了深深的懊悔和心疼。
“你别叫我的名字,我告诉你,我不在乎!你什么都有,这个世界是为你这样的人铺展的,所以你可以心疼自己那点得不到的感情。而我不在乎,我没有资格在乎!这个世界上我什么都没有,连我妈妈也不在了。没有值得我留恋的,我只想这辈子能做成这一件事情,为我父亲正名,报仇。如果这点目标都没有了,我其实根本就不需要活在这个肮脏的世界上了。我厌恶这个世界,也厌恶我自己。”
何梓明难过的说不出话来,他向她走过来,只想上前抱住她。
“你别过来,你离我远一点!你觉得你在我面前像一只狗,咽不下这口气,你想让我怎么样?躲在这个肮脏的地方跟在上海的大少爷偷情吗?”依依激昂笑了起来。
“本来我们井水不犯河水,你在阳光下清清白白做你的大少爷,我在黑暗里做我的勾当。可是你非要来搅乱我的生活,你对我好,为我好,你屈尊喜欢我,我就应该很感动吗?你这样只让我觉得自己更下贱!我配不上你,我本来也从来没有想过配上你,可是你非要挤进我的心里,要让我有念想,你非要逼我,让我连最后一点自尊都要扔掉。何梓明,这样你满意了?”
依依忍耐惯了,从来没有在人前解剖过自己的内心,她很久没有说过这么多话了,每一句都是剜着心口说出来,她眼中噙着的一颗泪珠,始终不让它掉下来。
何梓明凝视着她,知道了她的心意却让他心痛的说不出话来,他用手抹干了脸上泪水,怕自己这狰狞的面容和激荡的话吓到她,稳了稳心绪,柔情缱绻的说,“依依,是我对不起你,配不上你。我不会再逼你,你再给我一些时间,你想要做的事我都会全力帮你去做,不会再让你一个人面对,我绝不会再离开你的。”
依依却后退了几步,她眼中的神采越发的明亮了,她抬起头,骄傲的说:“不用了,何大少,我孤独习惯了,不习惯有人作伴。你还是回去做你的精英企业家,娶门当户对的祁小姐,还有比戏子高级的多的露露小姐作伴。别忘了,我是你的六妈。”
他定定的看着她,这些年的彷徨,不甘,嫉妒,狂躁,愤慨都被抚平。
“我何梓明一定会名正言顺的娶你做妻子。”他一字一字的平静的吐出自己的誓言,这个目标从未如此清晰,他知道他为此毁灭一切在所不惜。
“那是你没有得到。”她淡淡道:“人就是这样,心心念念的东西,真正得到也就压箱底了。我不想你背负和六妈私通的罪名,成了过街老鼠,落魄半生,终日怨怼。或是你飞黄腾达,成为十几房姨太太中的一个,有什么意思呢。”
“你不需要去想这些,是我要娶你,都交给我。”他笃定的说,坚定而温柔。
她朝他笑笑,“我累了,争论这些没有意义。”
她从把刚刚从手包里掏出来的干净手帕递给了他,“你的手帕被我弄脏了,这个给你,自己擦擦伤口吧,以后不要再跟刘清远打架了,他现在是军人,打架你吃亏。”她收起了自己的目光,不想流露出太多的怜爱之情。
“好。”何梓明用手帕擦了擦嘴边的血迹,细致的收好,放入了口袋。然后俯身抱起了她。
依依没有再抗拒,倦倦的靠在他的肩头,他灼热而平静的气息环绕着她,身心疲惫的闭上眼睛,依靠在他的胸膛。
何梓明在她的发窝上深深的一吻,声音柔的像水,“我爱你,心里除了你什么都容不下了,以后你都会知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