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轻语只觉六神无主,她在百花谷十八年,谷中百般呵护,对外面的世界一无所知,出谷之后,也是一帆风顺。英雄少年不知道见了多少,却没有一个像沈放那么特别,也没有一个敢像沈放一样对她作弄,此人如此精怪,又如此可恨,却又最叫她难以忘怀。
她不觉得自己爱上了沈放,但看沈放双目无神,瘦骨嶙峋,甚至腿上胸前已生了疥疮的凄惨模样,既感害怕,又觉怜悯。不管旁人如何劝说,心中实在是割舍不下。
她按那名医所说,在绍兴城外山清水秀之处寻了个屋子,帮沈放戒酒。起初还好,每日让沈放少喝一些,沈放多半时间都在倒头大睡,也不吵闹。但日子一日一日过去,沈放要的酒越来越多,脾气开始变的暴躁,动辄大吵大闹。
花轻语牢记那名医所说,知道沈放戒酒到了最关键的时候,这个时候最是难熬。寻常人戒酒,一开始并无太大反应,但一般七日后,开始逐渐有变化,这在现代医学被称作戒断症状,乃是身体的适应性反跳,体内的器官开始要酒喝,得不到就起来造反。而其中最严重的便是戒酒谵妄,亦称震颤谵妄。
花轻语寻的那名医虽不懂这些现代词汇,但着实是个有道行的,对沈放的判断极为准确。这几日沈放症状越来越明显,发作之时,花轻语只能按那医生所说,用绳子将沈放牢牢捆在床上。
已是深夜,万籁俱寂,乡村中百姓都是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天一夜就早早上床歇息,村落中一片宁静。而村东头这处屋舍,却仍有灯光透出。不仅如此,屋中不时还有怪声传来,静夜之中,说不出的怕人。
屋中一灯如豆,并无多少陈设,一如寻常农家。靠窗大床之上,沈放被五花大绑,牢牢捆在床上。此际他眉眼歪斜,嘴角流涎,只一双眼睛能动,灯光之下,目中闪着焦躁饥渴的冷光。花轻语怕他咬到舌头,将他嘴中塞了棉布,沈放只能自喉头中发出野兽一般的喘息声。
今日沈放挣扎的更是剧烈,麻绳深深勒入他的肉中,扭动之间,血肉模糊,可他丝毫不觉疼痛,一双眼,死死盯着花轻语,半是仇恨,半是求肯之色。
花轻语不敢看他的眼,看他在床上奋力挣扎,如同一条在岸上濒死的鱼,灯光摇曳之中,说不出的怕人。她想要远远躲开,再不见如此可怖景象,却又怕他忽然挣脱,伤到自己。
沈放已经挣扎了半个时辰,他身上已被汗水浸透,眼泪鼻涕流了一脸,每隔数息,身子就要剧烈震颤一阵。可他仍然不见停止的迹象,一双眼睁的老大,瞳孔已经有些扩散。
花轻语越来越怕,沈放还从未闹的如此之久。屋内静了片刻,花轻语轻舒口气,只道今日总算也熬了过去。就在此时,沈放忽然又一阵发狂,他硬挺着身子,如长鱼一样扭动,似乎把方才积攒的力气一股脑都使了出来,带的那木床吱呀乱晃,仿佛随时会散成一堆木材。他身子绷紧,昏暗的灯光透过湿透的衣衫,照见他突起的肋骨,一根根如同荒野上倒伏的树桩。
花轻语转过头去,紧紧攥着拳头。半刻钟功夫,床上没了动静,看过去,沈放大睁着双眼,身体仍是奇怪的向上挺着,如同一座破败的石桥。从他口中,有红色的血色泡沫冒出,已在他嘴边堆了一滩。
花轻语花容失色,半跪在床前。面前沈放一动不动,唯独嘴中有血泡一个接一个,吐出来,然后立刻崩碎。花轻语六神无主,眼泪不受控制的流下来。她拿出沈放口中的棉布,惊慌失措,一迭声道:“你没死,你没死是不是,你说话啊。”
沈放的眼睛动了动,喉头抽动几下,含糊不清的似是说了什么。
花轻语一句也没有听清,凑上前去,道:“你要什么,你再大声些。”
沈放声音飘忽,几不可闻,道:“我好,我好了,没事,没事的,再给我喝一口,就一口。”
花轻语眼中含泪,硬着心肠道:“没有,这里没有酒了。”
沈放道:“你骗人,我闻,闻到了,就在那边,有,有的。”他脸现焦急之色,眼见又喘不上气来。
花轻语知道此际无论如何不能答应,只好道:“真的没有了,我不骗你,我喂你些水喝,你喝了水就好了。”
沈放努力摇头,却是连转头的力气也是不足,张了张口,道:“你听我,说,一口,最后一口。”
花轻语道:“真不能,你再忍忍,熬过去就好了。”
沈放忽然眼露凶光,露出白森森的牙齿,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猛地就朝花轻语手上咬去。花轻语惊呼一声,闪身躲避,几乎摔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