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一渐接道:“此外船上还有艄公、火长、碇手、招头、船医、灶头等等,这些都是把式,也是特殊。艄公掌舵,操控船只行进之途。火长掌管罗盘,为船指向。这两者责任重大,更需毫厘不差之本事,所用者都是经年老手。在船上地位也高,杂事、部领对之,也不敢怠慢。艄公与火长常常都是一人兼任。碇手乃是负责抛锚起碇之人,茫茫大海,水深难测,海上抛锚泊船,水文地文本事,缺一不可。招头乃是船头以长桨协助艄公掌握海船方向之人,也需信得过的人担当。在内河,招头与艄公、篙手并称‘三老’。这大海之上,不用篙手,招头也是可有可无。至于船医、灶头,你总知道,这些人都是实权人物,一般地在船上地位不低。”
柳一未济道:“先前我确是小觑了这船。”
柳一渐道:“这船打造的甚是坚固结实,当是泉州‘安’字号的手笔。用的乃是铁力木,这木头密实沉重,常拿来做秤杆,寻常船家可置办不起。若是我瞧的不错,这船大有来头,怕是百年前的皇家御制客舟。”
柳一未济显得惊讶,道:“百年?这么老的船?瞧不出啊。”
柳一渐道:“你未留意,这船上几处,还留有宣和御制之刻。大宋与高丽交往颇多,常相往来。出使之船,皆为大船,最大的称为神舟,乃是神宗皇帝亲自定名,一名‘凌虚致远安济神舟’,一名‘灵飞顺济神舟’。徽宗皇帝也建两艘神舟,一为‘鼎新利涉怀远康济神舟’、一为‘循流安逸通济神舟’。跟随神舟出访的,还有略小的六艘,称做客舟。客舟虽不及神舟宏大,却也是皇家气派,坚固耐久,劈波斩浪。咱们这船,想必就是其中一艘,落到了这海平潮手里,又加改建。”
柳一未济笑道:“如此老船,我倒有些怕将起来。”
柳一渐瞧瞧紧闭舱门,方才接道:“若是养护得当,大舟用个两百年也不稀奇。这船百十年寿命,还算不得太长,你大可放心。海平潮做的乃是漏舶生意、不法勾当,几十年来,从未失手,这船也从未换过。我闻名已久,今日粗粗一瞥,果然是错综复杂,暗藏杀机。”
柳一未济微微一怔,似是对这八字评语颇感意外。
柳一渐道:“你自是瞧不出来。这船外面看,跟一般的货船并无差别,前锚后舵,两头高,中间平,三根桅杆,平平无奇。但实际其中遍布暗门隐室,可是非同一般。”
柳一未济左手食指在脑门上轻点两下,眼睛一亮,道:“船上果然有贵客?”
柳一渐道:“咱们眼下在船尾下舱,船头更高,也有舱室。与此间不同,那边舱室会有窗户,可比这里舒服多了。”呵呵一笑,接道:“柳家堡在江湖上还算有几分名气,那海夕池想也未想,就带我等来此,想必是那边的舱房,早被人家占了。”
柳一未济点了点头。
柳一渐又道:“这个暂不管他。这船上的凶险,其实都在甲板之下。这船吃水颇深,怕要有两丈。这样看来,甲板之下,船头船尾最高处,到船底足有三丈左右,你看这船下,有几层?”
柳一未济道:“三丈深?若都如这舱房般局促,岂不要有三四层?”三人所处船舱,不过七尺来高,已显压抑憋闷。
柳一渐道:“大凡船只,高一长六。他这船十七八丈长,三丈只多不少。这船寻常分前舱,中舱,后舱。中舱载货,分设库房。两翼为划船之处,水工也居于中舱。前舱有灶房、纲首、杂事、火长、碇手所居。后舱有客舱,副纲首、艄公等人多住此处。这舱室可大可小,可多可少,咱们这舱房还算大的,小的舱房仅此三分之一甚至四分之一。”
柳一未济慢慢皱眉,道:“如此说来,这船下岂不是能分出几十间屋子?”
柳一渐道:“这三舱入口,分在前中后,明上的口子都是自甲板直下,但实际三舱各有口子可以相通。”目光朝柳一未济移去。
柳一未济点头,道:“这通道我会仔细查找。”
柳一渐点点头,接道:“最难测之处,乃是船底。此船乃是全木巨枋搀叠而成,上平如衡,下侧如刃,越往下越是逼仄。最下一层,便是水密隔舱,此乃海船保命之根本。是在船底,横向隔出不等之船舱,既稳固船体,又有防水漏之妙。腹中空虚,永不沉溺。船底又有镇石,亦不翻覆。运货多时,自也可装货。水密之舱,少则七八,多则十二三。此处关系船之安危,乃是禁地,非船上管事之人不得擅入。”伸手指在桌上轻敲两记,道:“中舱之内,居住都是水工,这些人未必身怀绝技,但无一不是悍不畏死之徒。”
柳一未济道:“这我也有耳闻。”
柳一渐道:“莫要轻慢,中舱之地,皆是狭小,多数地方,根本不能抬头,要低身行走,不是惯常居于船上,处处掣肘。是以说这船里究竟分了几层,我也是不敢断言。”
柳一明夷翻了个身,面孔朝向外面,道:“你五十三兄与你说了这么多,你都记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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