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夕池道:“上了船就是自家兄弟,没什么谁瞧不起谁。今日风寒,柳公子还是下舱歇息去吧。”
柳一未济面带笑容,道:“君子成人之美,这两位有如此神技,岂能教珠玉蒙尘,无有用武之地。”呵呵笑道:“莫不是朝兄嫌没有彩头?柳家堡不才,在大金地面还有些声望,今日不管谁赢,都结个善缘,日后贵船在山东河北地界行走,自当照拂。”
浦峰大怒,道:“你什么意思?”
柳一未济道:“柳家堡与人为善,就是想与诸位交个朋友。呵呵,人各有志,瞧不上柳家堡的大有人在,自然也不能强求。”
海夕池面色微动,自家人知自家事,“福运”号说是独来独往的买卖,其实还是沾了海鲸帮的光。而这柳家堡更是庞然大物,与之相比,海鲸帮也不够看。他这船做的海上走私买卖,终究货物还是要卖到陆地上去。若是真如柳一未济所言,此番能结个善缘,日后自是大有裨益。而且这人后半句,分明是威胁之意。
心念忽又一动,这柳一未济狡猾的很,怕不是他忽然兴起,想看个热闹如此简单。左思右想,总觉不是好事,挥挥手道:“你们愣着干什么,没有事情做了么?”
浦金泉与浦峰低头答应,阿鬼更是早就想走,听话就待溜之大吉。
柳一未济道:“且慢!闻听你等与海鲸帮的裘长老有些交情?”面色忽变,冷冷道:“海鲸帮好大的胆子,我柳家堡要与他结盟,竟是推三阻四,不识抬举。汪洋这条老狐狸,该当好好的敲打敲打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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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夕池一怔,眼前柳一未济剑眉斜挑,面色阴冷,一双眼斜斜瞥来,看的他竟是心头一惊。
柳一未济面上厉色一闪而逝,复又笑道:“多个朋友多条路走,海当家的说可有道理?”目光却是投向海夕池身后。
海夕池察觉异样,回过头来,就见海平潮正站在船头之上。面色黝黑,身子站的笔直,他背光而立,倒瞧不见面上表情,只淡淡道:“柳公子说的是,咱们行海路的,遇事岂挑时节,冬天就不下水了么,正是平日练的少了。既然柳公子有兴致,就叫他们比比看。”
海夕池面上一紧,立刻低下头去,应道:“好!”
新上船的阿鬼要与水工部领浦金泉比斗深潜,消息不胫而走,不多时甲板上已经围满了人,连中舱的船工也几乎都跑了上来。柳一渐也从舱房出来,与柳一未济并肩而立。
周颖、张贤亮两人露了个头,瞧清楚事情,周颖又回舱去了,张贤亮倒是饶有兴趣,挤在人群里看热闹。
前舱那位贵客还有老郎中几人,都是未见。
福运号并未下锚,只是收起船帆。海船之上,最多便是绳索,除却缆绳、固定部件之用,几乎都集中在三根桅杆之上。桅杆之上的帆面收放、转向,皆是绳索搭配滑轮拉动。
福运号乃是大船,桅杆之上的绳索更是密密麻麻,叫人眼花缭乱。大多绳索皆缠绕固定在船头船尾以及船舷之上。甲板之上的重物,为防滑动,也都用绳索牢牢缚住。其中就包括前舱两侧的两条毡布盖住的舢板,也是紧紧绑在船舷之上。旁人看的眼晕,一众手工操控起来,却是有条不紊。
那艄公卢琛平确是手段老道,只留船尾半幅风帆,操舵将船微微转向,船便横在海上,随波起伏,几乎原地不动。
海夕池令人取过铅锤,测试水深。一人正高声报数“二十托,二十五托,三十托……”
铅锤乃是海上必备之物,用以测量水深。但其作用不止如此。船行海上,不管是进退停泊,还是捞捕鱼虾,都需视地形、水势、水色、云霞星宿等而定。其中水下更要弄个明白。
海底底质多变,泥地也分黄泥、烂泥、沙泥,沙地也有铁板沙、赤白沙、白沙赤色、乌沙子地,还有沙泥混合之处。老道之水手,看海底泥沙贝壳,便能知身处哪一海域,海底是平是缓是陡,下面有无鱼虾,能否沉锚定舟等等。
铅锤名字带铅,却是铅、石、铁、锡、锌等等都有。但不管何等材质,都是三五、七八寸之上,十余斤重,底平,中刳孔。这中间的孔洞,就是粘带泥沙之用。
铅锤上绳有节,下放便知深浅。其长短以托计,五尺为一托。
就听那船工不断报数,三十五托,四十托,四十五托……
甲板上一众水手愈加兴奋,不少人已在跟着大呼小叫,随着测水深那人一起高喊:“五十一托!五十二托!五十三托!”这水深一过五十托,放绳那人明显慎重,一托一报,绳子也放的越来越慢。绳子每进一托,都引来一众水手大声鼓噪。
这等水深在大海之中,自算不得什么。但有两人就要在此下水,试着一潜到底,对这些水上讨生活的人而言,那是可以吹嘘一辈子的大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