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辈是要走了么?”
云别尘怔在原地,半晌她才开口:“是——你怎么知道的?”
她每日都会来这里吃一碗卖五个铜板的小汤圆然后付几枚金铢或银毫,权当照顾这一家三口的生意。今日是她在这里吃的最后一顿早餐,但云别尘没有同小七说这些事。
小孩子最伤感离别,百里溪见惯了分合所以说有些难受也不过是当时难受,但小孩子说难受也许就会是一辈子,直到很久很久长大成人,偶然想起幼时离去的朋友也会忽地静默在原地。云别尘幼时知晓这种滋味,所以她本来就想不告而别。
小七低头,声音沉闷,沈放舟能看到她的腰间挂着一柄木剑,说一句木剑也就颤一下:
“前辈,我自小同家人做生意,知晓钱币的份量。铸钱厂的精度总有差错所以同一批钱币的最后几枚往往会轻一些。您从前留下的金铢后刻着的编号都是顺数。大概您从钱庄取钱的时候都是成袋成袋地一批批拿。”
“你是说我给你的这两枚金铢份量轻了,所以猜测我用尽了手中的钱财要离去?”
“也不仅仅是此,”小七叹口气,竟然像个小大人了,“前辈,往日您给的钱币也有较轻的时候,可至少都是三枚四枚的数量。人在钱袋里随手一抓——”
小七伸了伸略显稚嫩的手:“只要钱袋充盈至少会抓起三枚钱币,前辈不是小气的人,但今天只剩两枚,这大概意味着您没有再向钱袋中补金铢的意图。而您的剑柄上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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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有了敲撞的痕迹,所以我猜测前辈是要离开这里,到一个不需钱财需要拔剑的地方了——您是要上仙界么?”
沈放舟一下就怔住了,未曾料想西洲边陲的一个普通孩子居然会有这样的察觉力。云别尘却丝毫没有讶异,只是伸手又揉揉小七的头:
“你从来都很聪明,对重量的感知超乎我的预料。如果你不是家中的独女,我大概会答应你与我学剑的请求。”
小七的眼神黯淡下去,她低声:“所以前辈真的要走了?”
“嗯,今天吃的是在这里的最后一碗汤圆。”
“我们还有机会见面么?”
云别尘想了想,渡劫圆满的大能很郑重地点点头:“我不敢妄下断言,也许以后就不能了。”
小七却不知为何笑起来,很用力地点点头,然后重新跑回去帮工了。
这时碗里的汤圆却已有要化开的迹象,这往往是因为汤圆没有滚好。不过这样勤恳的一家人应该不会在食物上做出差错,所以沈放舟只当是她们耽搁了太久,索性出声提醒云别尘吃早饭。
一日之计在于晨,不得不说这句话是很有道理的。沈放舟睡了整整三十日,虽然已经辟谷,但她是个很贪吃的剑客。眼下晨起在早市溜达了一圈,再看碗中汤圆简直是馋虫都要被勾出来。
桂花蜂蜜香扑鼻,沈放舟心想原来桂花馅料可以这样做,她小口喝着汤水忽然就思绪纷纷,现在是初春,也许她回去后就能赶上桂花的花季,取下两朵就可以为门主做一碗。
到时候门主吃着她亲手做的汤圆,她就可以絮絮叨叨地说门主你知不知道我在下界遇到了一个很聪明的小孩?
那时门主必然会抬头问她是如何遇到的,她就可以顺带着说云前辈说这碗蜂蜜小汤圆说当时她很不想吃甜汤,然后就可以悄悄地同门主说当时我很想你。
沈放舟喝着喝着就舒服地喟叹一声,她悄悄抬眼看了看云别尘,能看到这位前辈的脸上竟也浮现出略有孩子气的满足和意犹未尽。
看来是真的很喜欢甜食了。
沈放舟在心里笑笑,一青一白两道身影就这样静静地吃着汤圆。一时间沈放舟竟觉得四周都静下来,难道她已经饿到这种地步,吃个饭也能心无旁骛心境通透么?
沈放舟刚想笑话自己太饿,一抬眼,她却在原地怔住了。
原来不是错觉。
现在不过卯时,这处转角的早餐铺不应说是座无虚席也至少不会只余她们一桌。
不知从哪一刻起,手提肉包的食客与抓满豆浆的街坊都不见了,在房顶升腾的热气与厚重的油烟味也消失了。那一家三口不知躲去了哪里,店中寂静如夜而窗外似乎也寂静如夜。
沈放舟愣愣地抬头,不知道为什么原本人声鼎沸的小城骤然失了声。她皱起眉头刚想拔剑,一只手却轻轻地将长剑推回了鞘中。
云别尘冲她摇了摇头,这位剑客的面色一如既往的平静,但沈放舟却觉出有什么东西变了,她清楚地在剑客的眼眸
中看到了名为失望的神色。
这时窗外终于响起巨声。
大地像是开始颤抖,初晨的微光被连天的旌旗所遮盖。身穿纯银甲胄的兵士冷漠地执枪横剑,封锁掉这条小小的街道与小小的早餐店。
朱轮华毂,拥旄千里。辇车飞素盖,从者盈路旁。高头血马昂扬头颅而嘶鸣,却只能作开路的列军;檀木宝车盈香满路而威严,却不足以作载客的车具。
这时凭空响起一声狮子般的吼声,破旧的石巷中竟冲进五匹血红的狮血马,那是仙兽红狮与普通战马杂交出的宝种,唯有世家和诸侯可以有供养的财力。
镀金的坐辇忽然停住了,兵甲恭敬地上前刚要伸手,厚重的大门却忽地从里面被撞开,露出一角绯红的裙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