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昭侯府,暗阁。
掌管暗卫训练的堂主在教新一批暗卫“错骨分筋”的技巧:“从肩部开始,沿着筋脉……”
木质刑架上绑着一个全身血淋淋的人,垂着头鬓发散乱,像是已经没了生气,堂主按住他的肩膀,一声骨头碎裂声响起,紧接着那只手又慢慢往下按,冷漠的声音继续向暗卫们介绍技巧:“手肘、小臂、手腕,每一段关节处务必一次到位……”
他每说到一个部位,便伴随着一声干脆利落的骨节断裂声,待手腕也折断后,那条手臂已经形状扭曲,如烂泥般软软垂下。
刑架上的人痛得冷汗簌簌而落,因咬破了舌头而溢出的鲜血顺着嘴角滑下,却自始至终没有吭一声,但面部肌肉的抽搐意味着他正在承受巨大的痛苦,眼中的光已然涣散。
底下的暗卫们看得面无表情,对这种在活人身上教学的事显然已经司空见惯,甚至平时若有暗卫犯错,可能也会被罚充作教具被人围观和错骨分筋差不多的酷刑。
更何况现在在刑架上的那个人只是一个俘虏,落到平昭侯府手上基本上等同于就是一个死人,只是在死前物尽其用一下而已,更是没人会去同情一个很快就要死了的人。
三天前,平昭侯萧吟带着暗阁血洗了怀州白家,但这一战并不轻松,白家的暗卫是江湖上赫赫有名的噬魂阁培养的,他们也折了些人才完成了任务,噬魂阁的阁主逃之夭夭,他培养的那些暗卫大多都被他们俘虏,成了暗阁里的教具。
众人心里清楚,错骨分筋还是比较温和的一种,在这个人断气前,堂主还会在他身上演示各种逼供的刑罚,那才真是生不如死。
江遥也确实觉得自己快死了。
三天前他历经苦战,早已满身是伤,知道自己逃不出去本想干脆服了噬魂阁给他们的毒,可就在那时,他看见了一个人从大门外闲庭信步地走进来,淡漠地扫一眼血腥味极重的修罗场,嘴角浮出讥讽的笑意。
他怔怔地看着那个人,又去回想八年前那个张扬的少年,愣神之际他最后的生路也没了,数把长剑架在他脖子上,他被人卸了手中剑,反拧了胳膊踢跪在地,即使这般他似是仍然没有回过神。
那人没有看他,只是找下属问了几句话便离去了,他失落地垂下眼,可心里又抑制不住地想着,死前还能再见萧吟一眼,也没有什么遗憾了。
而且萧吟活得好好的,当年那些伤痛似乎都已经没事了,真是太好了。
之后他就被金针封穴,使不出任何内力,再被当做教具开始无休无止的折磨,他已经觉得连呼吸都是一件很费力气的事,有人看他咬破了舌头,大概怕他要受不住痛自尽,往他嘴里塞了一团破布。
这下他更是连转移痛苦的方式都没了,只能硬生生忍着左臂上从筋脉到骨头处处钻心的疼痛,眼里也不知是落进了汗还是被疼出了泪,本就模糊的视野愈发朦胧不清。
纵然他已经习惯了各种各样的疼痛,也曾受过许多比现下更难捱的酷刑,这么多年他忍痛的功力见长,因为喊痛只会换来更严厉的惩罚,但他还是无法习惯疼痛,这样的痛苦仍旧会让他恨不得立刻死掉。
感受到自己的手掌被捏住,他猜到接下来大概会一根根折断他的手指,不知道自己还能撑多久,脑中已一团混沌,耳边也听不见什么声音,只有疼痛在无处不在地叫嚣着。
在他屏息等待着十指连心的疼痛传来时,模糊间却感觉那个堂主松开了他的手,他听不清到底有些什么声音,只依稀听见有“主人”二字。
一只手忽而捏住了他的下颌迫使他抬起一张狼狈不堪的脸,下颌上的温度微凉,那个人半晌不说话,但那样的寂静中却有股激得人直打寒颤的威压罩下来,紧接着一个低沉的声音玩味地说道:“你是江敛之?”
萧吟无动于衷地看着奄奄一息的人,他取下堵嘴的布团,像是对这人狼狈如蝼蚁的模样很是满意,眼中带着冷淡到近乎于残忍的欣赏意味。
眼前这张满是血污的脸还是能看出些本来面貌,肤色苍白,明明没有比他小多少岁,却还带着几分不成熟的稚气,长睫毛安静地垂着,眉眼显得十分乖顺,承受痛苦时显露出的脆弱更让人添了嗜血的欲望。
萧吟似是不满许久没有得到回答,手下用了力,声音也冷了下来:“说话。”
江遥闷哼一声,直感觉下颌都要被捏碎了,不是他不愿回答,实在是他试了好几次都发不出声音,但感觉问话的人很快就要没了耐性,他强提一口气,艰难从嗓眼里挤出一个字来:“是……”
说出这个回答的时候他下意识紧张起来,闭着眼静静等待萧吟的裁决,许久后听到萧吟意味不明的一声笑,说道:“把他先送去药堂医治,留着他有用。”
话音刚落,立马就有人应了声“是”,上前解开了他身上的束缚。
浓重的倦意铺天盖地地袭来,他陷入昏迷之中。
江遥在梦里回到了八年前。
那天他刚训练完赶着去宴会上值守,快到了才发现身上的暗卫腰牌没了,这是身份的象征,若被发现没带免不了要去刑堂受罚,而他怕的是万一不小心丢在路上被别人捡去就糟了。
看宴会还没开始,他匆匆找了个同伴替他先顶个班,运起轻功回头去找,结果半路就看到一个人正拿着他的腰牌在手上端详。
他心下着急,出手如电,那人没反应过来就被他制住了右手,但下一瞬那人看他一眼,右手运了个巧劲居然一下从他手中挣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