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爷爷没有打我也没有骂我,而是坐下来和我讲了很多很多。
关于我们家的历史,关于他自己年轻的经历,关于他的父亲我的太爷爷,还有我梦里出现过的那位我家老祖宗。
爷爷第一次和我讲了关于出马仙的事。
他的父亲,也就是我的太爷爷,是当时老家十里八村名声最盛的大神儿,家里供奉着上百位仙家的堂口。
所谓大神儿,是过去大家普遍对于出马仙的称呼,有的尊敬点的会称呼“香头”“半仙儿”之类的。
那时候来家里找太爷爷请香看事儿的人很多,谁家孩子高烧不退了,哪家姑娘疯疯癫癫了,又或者是谁家有香根儿想供个保家仙了啥的,等等等等。
总之只要是人力无法解决的事,在那个文化程度普遍不高的年代,这些朴实的庄稼人第一个想到的办法一定是找这种民间的顶香师傅。
和现在大多数出马仙不一样的是,我太爷爷时而还“出黑儿”,所谓出黑儿就是会接一些殡葬事宜,一定程度上沾着阴阳先生的这些事儿。
在东北这个地界儿,身上带仙缘的弟子们最广为人知的就是三个方向:出马看事儿。出黑做一些丧葬地府事务。还有少部分与道教有缘的,带着自己一堂仙家皈依道教修行,这种的一般叫“出道”。
而我太爷爷呢,一方面确实能耐大,周围村子都有不少人来找他看事儿消灾的,另一方面,他良心放的正,来人不管贫富贵贱,他只给人往少了收。
甚至有时候碰到实在困难又确实遇到了事的人家,人家拿来一筐土豆几个鸡蛋啥的他也尽心尽力的给人看。
但那个时候我爷爷上的是人民政府办的小学,学的是新式教育,新知识和旧传统在他内心里不断碰撞。
慢慢的我爷爷也长大了,自己也争气,成了品学兼优玉树临风的大小伙子,还写得一笔好字,考上了当时我们那几个县城里唯一的师范学校。
在学校就读了一年多之后,突然家里传来消息,说是我太爷爷帮人办事儿的时候出了事,落下残疾了,但具体是怎么回事,爷爷当时讲给我听的时候没有细说。
那时候我太奶奶本来身体就不好,伺候自己都费劲,更别提伺候我太爷爷了,再加上家里还有我爷爷当时未成年的妹妹,也就是我姑奶。
摆在我爷爷面前的路只有一条,放弃学业,回家担负起一家子的生活,赚钱养家,照顾老爹老妈,把妹妹伺候长大。
就这么的我爷爷放弃了学业,不过幸好当时他学校里有一位很赏识他的老师,在县城里托人找了一份在工人子弟校教书的工作,也算没埋没他这么些年寒窗苦读。
而且当时学校还给分了住房,虽说是县城里的小平房,比不了农村老家的三间大瓦房。但好歹是让爷爷在县城里有了个容身之地,把太爷太奶和我姑奶都接到了城里照顾。
之后的那些年里,爷爷过的也并不一帆风顺,但是也尽到了他自己所有的责任和义务。
在太奶托人的介绍下认识了我奶奶,俩人结婚以后伺候了太爷太奶寿终正寝,拉扯大了我姑奶,又先后生了三个孩子,也就是我大伯,我姑姑,和我爸。
而爷爷他自己的工作也是换了又换,没办法,农村来的人想要带着一大家子在城市里生存下去,光靠当老师教书的工资是远远不够的。
他先后做过木匠小工,装卸工,还跟人去山里守林场守了半年,总之就是啥苦啥累啥挣钱,他就干啥。
到后来他进到了我们家那边的一个国有企业农机公司当工人,才算稍微稳定下来一点。
但在太爷爷去世之前,就给我爷爷留下了嘱咐,告诉我爷爷如何如何做,把家里供奉的堂口先送走,不然会给整个家里招致大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