琪琪朵脸颊微红,揉面的动作一滞,径直开口:“你们是京城来的大人物吧。”
“哼,我可不是瞎子哩。你们走后明德就受了提拔,日日在府衙中当值,都没空回来陪我了。”
琪琪朵语气抱怨。十七则尴尬地挠了挠头,偷偷去瞥谢窈的神情。她脸上始终挂着欣然的笑,看着琪琪朵沾满面粉的手扯下的那一团团面粉团子:“这是在做胡饼么,看着,倒是与我们汉地的法子不大一样。”
“那当然。”琪琪朵很是得意,“这叫截饼,是用牛羊的骨髓油同蜂蜜和面粉制成的,还调了牛奶,等做好了以后,就放在烧饼炉中烤熟,放一整个冬天也没事!”
放一整个冬天也没事……
谢窈心念电转,微笑道:“那,琪琪朵姑娘,愿意教我一起么?”
琪琪朵是热情的,当即答应下来,仅仅一个下午,谢窈同春芜便随她做了几百张截饼,放在她自制的土筑的烧饼炉里烤熟之后,盛在簸箕里等其凉透,再封存存放。
夜里则是歇在她们现在住着的毡帐,琪琪朵将她们做好的截饼全送了回来,装了满满的一海缸,又抱了许多的木柴:“草原上夜里冷,听明德说你身子不好,可得注意着别冻着了。这些木柴晚上可以取暖,但也要注意着通风。”
行李多半还放在来时的马车上,停留在毡帐后,除衣物外还有部分银钱。路引亦是谢窈自己伪造的,仿照着记忆里伪造过的格式与印章自己造了一份,唯一没有备下的,也就是食物了。因她们身在监视之下,本不便贮存大量的存粮。这些易于保存的截饼无异于帮了她们的忙。
甚至是……她送来的这些木柴。
除饼之外,琪琪朵却还送了两皮囊马奶酒。琪琪朵回去后,谢窈道:“我喝不惯这个,春芜,你给薛参军送去吧。”
十七是另外在毡帐外设的处帐篷,和其疾一前一后。护卫着主帐的安全。春芜支支吾吾道:“为什么是我……”
谢窈似笑非笑地瞥了她一眼,并不说破。春芜脸颊绯红,最终硬着头皮去了。
其疾去寻合宜的尸体去了,青霜也已被遣回雁门去替她取那件匈奴王金冠,春芜走后,谢窈一人静静坐在帐外如沐银霜的草地上,仰望夜空的明月。
月冷龙沙,尘清虎落,风长夜冷星萧萧,草原上的月夜总是静谧而空旷的,而她坐在月空下,未曾挽髻只随意系在脑后的发丝随衣裙齐舞。
这是她在这里的最后一晚了。谢窈想。
那酒里下了麻沸散,等到十七从酒醉中醒来,等到青霜从雁门赶回,只会发现熊熊燃烧的大火和他们三个的尸体而已。关于今晚的出逃她已想过许久,唯有大火才可掩去一切踪迹,而草原上部落人群分散,救不过来也是情理之中……
身后传来春芜踉跄细碎的脚步声,她回过头去,见她魂不守舍、有些害怕的样子,淡淡莞尔:“事情都办好了?”
春芜讷讷点头,又有些担忧地道:“等火烧起来,薛参军他们会不会……”
谢窈摇头:“今夜刮的是北风。”
十七的毡帐位于他们的帐子北边,等火一烧起来,只会将火势顺势往南方吹,并不会危急十七和军士的安全。况且,那酒里的麻沸散分量也并不很重……
夜色里响起哒哒的马蹄声,二人迎声望去,是其疾回来了。
拜鲜卑人特有的天葬习俗所赐,鲜卑人死后并不入土,而是换上新衣被放置在一种特制的车上,尸体掉在哪里便就地弃之,任老鹰与秃鹫相食。因而其疾很快寻了几具尸首来。
他将被白布裹得严严实实的尸骨扔进帐中,请示地看向女郎:“走么?”
谢窈点头,眼中没有半分犹豫:“点火吧。”
帐中已堆满了琪琪朵送来的那些木柴,其疾将二人送上装填完毕的马车后,回到帐子里,以牙齿拔开火引,朝着静寂如死的十七营帐的方向“呸”了声,点燃了木柴……
马车开始在草野上疾行,月色下有若拖着长长尾巴的流星一般,在月色如霜的草原上激起阵阵烟尘。车中,春芜怀抱着包袱,问谢窈道:“等回到南朝后,女郎可有什么打算?”
车窗被推开,夜风如冰锥刺到脸上,谢窈却丝毫不觉。她正望着深蓝夜幕上冰轮似的硕大一轮月亮,忆起分别已久的父兄,嘴里轻轻叹了口气。
“孟子曰:‘君子有三乐,而王天下不与存焉。父母俱存,兄弟无故,一乐也;仰不愧于天,俯不怍于人,二乐也;得天下英才而教育之,三乐也’。”
“我母亲去世,又二嫁胡人,节义有亏,不可谓是问心无愧。前两乐是与我无关了。唯有这第三乐,得天下英才而教育之,或许,还有实现的可能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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