乱世里抛家弃子的事并不少见,更何况是女婴。谢窈眉尖微颤了下,未说什么。
那襁褓里却还有书信一封,春芜手快地拆了看了。那书信里简单记载了女婴的生平与家庭状况。原来其父是名鲜卑军士,一年前随大军南征,战死沙场,其妻生下他的遗腹女后亦难产而死,女婴便落入他的兄嫂之手。然而兄嫂家亦无余粮,养不活这小小的孩子,只得弃之荒野,等待过往的好心人捡走,亦或是任豺狼叼食。
“真是可怜。”
春芜叹道,一边哄着怀中哭闹不止的女婴,“小小年纪就父母双亡,被弃掷野外,也不知断奶了没有。”
其疾见她大有同情女婴之意,担心女郎也会动了恻隐之心,不禁出声提醒道:“……女郎,我们的盘缠实在不多了,”
前时在临邑城中,为替女郎请大夫、配置安胎与堕胎的药便耗去了大半银钱,一度让其疾怀疑对方是否是骗子。若要再添上这麻烦的婴童,耗费银钱不说,他们赶路的速度也会大幅度降低。
谢窈看着春芜怀里哭闹不休的女婴,朱唇微动,怎么也说不出拒绝的话。到底是一条生命,若留之荒野,只怕不出半日便会叫野兽掏空肚子。
汉人也好,鲜卑人也好,她并不能冷血到完全无动于衷。
恰逢这时,那女婴像是感知到了她的存在,好奇地转过一张小脸,四目相对的一刹那,襁褓中的女婴霎时眉舒眼开,嘴里发出童稚清脆的笑声。春芜惊喜道:“她对着女郎笑呢!”
“方才也是女郎第一个听见她在哭的,想是有缘。”
谢窈只淡淡笑了一下:“是个孤女,倒是可怜。”
她目光专注地落在女婴身上,思绪却渐渐飞远。
当年,当年陆郎在时,他也想和她要个女儿,却如何也不能实现。
如今这一个,既不能做到一走了之,她便想来抚养。就当是……就当是她的女儿一样。
她想好好地抚育她长大,看着她嫁人,生子,给她一个美满温馨的家……
主仆二人短短几句便决定了女婴的归属问题,其疾被晾在了一旁,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春芜又问起孩子的命名问题,期待望她。
谢窈望向原野里金黄的野麦,手指拂过,险些划出了血。沉思片刻道:“诗云,我行其野,芃芃其麦。”
“这孩子被弃之荒野,却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可见其生命力之顽强,一如野麦。既如此,就唤她作‘芃芃’吧。”
“芃芃,芃芃。”
她从春芜怀中接过孩子,眉眼舒开清浅温柔的笑,低下头,下巴轻轻抵住了她的小额头。
这是她的女儿。
大约是十一月初,斛律骁率大军回到了雁门。
天气愈发寒冷,雁门开始飘起了雪,起初淅淅沥沥的,霰雪飘零,后来便飘起了鹅毛大雪。寒川浸玉,万壑浮银,大雪覆盖着天地间的一切。
回到雁门以后,起初的几日他都住在府衙里,处理着军政要务。待到一应事务都处理完毕后,才回到了阔别近一月的驿馆。
推开封存已久的门,熟悉的情景画面接踵入眼,一时间恍若隔世。斛律骁好似又踏进了过去的岁月里,看镜台时,她在镜台前揽镜梳妆,看窗时,她在窗下支颐静读,有灿烂的夕光透窗而来,照在她白皙的侧脸上,睫羽如翅,眼蕴秋水,在他推门进来时抬眸莞尔,柔声唤他:“郎君。”
可实则他什么也没瞧见。
镜台、书案,摆设一切照旧,却空荡荡的,再无那抹窈窕倩影。走至那座她惯常梳妆的镜台,三层高的银嵌宝石首饰盒依旧摆放着他为她置办的许多首饰,那顶金光灿灿的黄金王冠就放在最下层,什么也没留下,也什么都没带走。
他沉默着抚摸着那顶王冠,仿佛又看见并州的校场里她素衣白裙、眉眼弯弯地戴上王冠时的情景。若是,时光能倒流到那一刻便好了。他还是她相敬如宾的丈夫,虽说她喜欢的不是自己,好歹能长长久久地陪伴着她,哪里是如今这样,黄泉碧落,生死永别……
斛律骁心间苦涩,唯自嘲地笑了笑,对青霜言:“带我到事发地去看看吧。”
他不信,她会就这样死了。
作者有话要说:作者君:您的女儿已送达,请签收!分开三年孩子三岁的那种。
青骓:……
没写完昂,明早补齐3000,写小马回到雁门了感谢在2021-06-0800:50:10~2021-06-1000:25:3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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