群里的视频处理得很快,刚开始还有错过的人好奇求私发,再过两天连问的人都没有了。就像是丢进水里的一颗小石子,短暂的涟漪过后,水面重归平静,像是什么都没发生过。
孟臾回学校拍毕业照那天,伤口已经恢复了些。
谢鹤逸最近基本都在家里办公,连应酬也很少去,见孟臾换上白衬衣和短裙,兴致盎然地说要送她去学校。才刚闹出那么大的动静,这人竟还不肯消停。孟臾立刻严辞拒绝:“你不要送我了。”见他面露不解,她解释了句,“我是无所谓,但你不怕热情的吃瓜群众再拍到你吗?”
谢鹤逸怔然,随即反应过来她到底在担忧什么,挑了下眉心,无所谓地轻笑:“随便拍,我倒要看看,谁能发出来。”
他好像永远都是这样为所欲为的样子,孟臾无语,皱眉坚持道:“反正不要。”
但谢鹤逸似乎是有事要忙,裴渊神色匆匆进来递电话给他,他看了眼屏幕的来电显示,便放过了孟臾,只说到时候拍好照片发过来给他看看。
天气很好,气温攀升。蓝天白云,像是宫崎骏电影里的画面。
孟臾没让司机送,打车来到学校,大概是热得缘故,她的伤口有些发痒,走进宿舍楼,筒子楼楼道里的阴凉才让她觉得好了点,刚舒口气,把手搭在门把上的瞬间,却清晰听到门内传来的声音。
严嘉不屑地说:“我早就知道她不简单,你们看她天天穿的戴的,都是高奢,随便一条手链要几万块。上次我问她,她还跟我嘴硬,说是朋友圈里买的假货,我眼没那么瘸,为什么不能大方承认啊?那不就是心里有鬼,来历不明的东西,自己也不好意思呗。”
接着是姚晓晓有些迟疑的声音:“不至于被……包养吧,那人可能是她家的亲戚呢,可能她有什么难言之隐呢。不要一有点什么就往那方面想啊,再说了,我看孟臾也不像那种为了点钱就……内什么的人。”
严嘉不以为然地嗐了声,抬高音量,“诶呦小小,你太天真了吧,什么亲戚啊?孟臾是本地人,你们见过她的父母吗,听她提过吗?没有吧,那她这大学四年,周末、节假日,还有平时动不动就回的地方,是哪里呢……”
冯娉婷像是有些不耐烦,打断她,“嘉儿,你这么无凭无据地胡乱猜测不太好吧。我们都认识四年了,既然大家都是朋友,真有什么,你也该当小鱼的面说啊。”
“哎呀,我不过就是随意八卦一下嘛,你以为我们不说别人就不议论了?再说了,要真是清清白白的亲戚关系,为什么捂嘴啊,视频都被和谐了……”严嘉不服气地哼哼道。
那天孟臾受伤之后,没一一给她们回电话,只是在宿舍群里简单说了下是小伤而已,让她们不用担心,当时也没人追问,没想到还是被误解了……不过,好像也谈不上是误解。所以她既不能拂袖而去,也无法冲进去疯狂剖白,可这种事孟臾是从不往心里去的,她很早就学会了不活在别人的期待里,勒令自己释怀,也修成了一套能自洽的思维逻辑。
孟臾自认为没什么信仰,但这几年跟着谢鹤逸诵读经书,总归是会被影响的。
佛语有云,相由心生,境随心转。你的心是什么样子的,这个世界就是什么样子的,生活本就如此,无论做什么,做得好与坏,都会有人说三道四。没必要为难自己,也没必要改变别人。如此想着,孟臾便不再听下去,她做了个深呼吸,拧开门把手,自然而然地走进去。
交谈随着她进门的声音戛然而止,严嘉她们三个瞬间变脸,各自略带尴尬地将脸转向一旁,化妆的化妆,照镜子的照镜子,空气就这么沉默片刻,还是冯娉婷先开口打招呼,“……小鱼,你的学士服我帮你放桌上了。”
“嗯,看到了,谢谢哦。”孟臾语调稀松平常地向她道谢。
南大拍毕业照的学士服可以班级为单位租用,也可以个人在网上提前购买。前段时间收到通知时,姚晓晓提议买来留作纪念,说团购还有优惠,孟臾便随她们一起买了件,统一寄到了学校。
黑袍黄纹,粉色垂布,还赠送了个红色的蝴蝶结。
姚晓晓举起手边的微单晃了晃,主动凑过来说:“小鱼,我特意借了相机,一会儿咱们班合完影,我们再去cao场互相拍照。”
孟臾点点头,笑着答应,“好。”
下午四点整,视传专业全体学生在学校图书馆门口的台阶前集合。
“看镜头,三,二,一。”
随着漫天飘飞的学士帽落地,孟臾四年的大学生活也即将落下帷幕。从成年开始,她就一直在等待这一天,但吊诡的是,当这天真的快要到来时,她竟然没有想象中的兴奋,反而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怅然若失,难道是因为发现自己是爱他的,所以不舍得了吗?
孟臾不确定。
她将姚晓晓传过来的照片,认真挑选了几张自认为还满意的,发给谢鹤逸。
没过多久,这位原本一整天都不怎么看手机的人竟然破天荒地回复了微信给她,很简短的两行:
「学士服穿回来」
「我帮你脱」
孟臾轻而易举从文字脑补出他四平八稳的语调,进而拆解出他的暗示,亦或是明示。这些日子,应该是顾忌她身上还有伤未痊愈,他极度克制,到今日大约实在是忍无可忍了。
爱与欲望总是如影随形。
她闭上眼,仿佛看到情欲的深海暗潮汹涌,她的灵魂飘荡其中,亟需寻求依托。
孟臾不再迟疑,找借口拒绝掉晚上的聚餐,直接出校门,打车回谢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