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老太太年龄也还不到六十岁,身体看着还健朗,倒是她旁边的瘦小老头,头发花白了大半,看着有六七十岁的样子,但在孙子来扶他时,也摆摆手,说不用扶,自己走的动。
两个人顺着水泥路往里走,全是陌生的房子。
大队部上面高台上的二层楼房,不论是曾经的老楼房,还是现在的新楼房,全都是后来建的,她记忆中的土屋全不见了。
江钢琴嫂子家陈旧的二层小楼,也是十几年前建的,再后面,村口老店,江柠家的老房子,曾经村集体的稻仓,后面江红军、江红兵家的白色楼房。
老太太在江柠家已经蒿草遍地的老房子门口停下。
冬日里,江柠家门口的高台上,枯败的蒿草长了两米多高,还长出来一颗两三米高的小树苗来,就连厨房的屋顶上,都长出了许多枯萎了的野草,一看就是荒废很久都没人住过了。
她站在台下又往上看了许久。
这是她哥哥嫂子的房子,她哥哥常年住在山里巡山,除了双抢时节,平时是不可以随意下山的,她就和弟弟两个人,跟嫂子和嫂子的弟弟住在这里。
她目光又看向水泥路左边的土房子。
这是哥哥还没当巡林员之前,他们一家住的房子,后来哥哥当了巡林员,有了工资,才慢慢攒钱,建了这个砖石土瓦房,娶上了媳妇。
不然她家那么穷,她哥哥还要养他们弟妹,连媳妇都娶不到。
可她幼时的家,现在外面用石条围了个石头院子,院子里放着两个大食槽,里面养了三只小肥猪。
是江大伯娘养的。
哥哥家搬家了,她也不着急,又转头看向高台上的‘村口老店’,村口老店也是后来建的二层楼,房子虽然不是原来那个了,可旁边的稻仓还是过去建的那个稻仓,一点变化都没有。
高台上的人此时都回家吃午饭去了,即使还没吃午饭的人,也回家等着呢,因为今天他们的女儿们会回娘家,所以今天高台上的人散的早,现在上面已经一个人都没有了。
老太太一步一步的走上高台,走进这个里面同样昏暗漆黑的房子。
里面的老忠华爷爷正坐在柜台后面,翻着账本,鼻梁上挂着个眼镜,看到有人进来,因为背着光走进来的,老忠华爷爷并不能看清来人的面容,只抬头看着来人问:“买什么?”
老太太又抬头看着村口老店的柜子,柜台上摆放着好些个玻璃罐子,里面放着各色糖果,里面的货架上面有烟酒等各色物品。
她仔细地看着老忠华爷爷,
片刻后,才开口说:“忠华阿哥,我是大栀子。”
老忠华爷爷吃了一惊,鼻梁上的眼镜离眼睛很远,都快挂到鼻头上了,他扶着镜框仔仔细细地盯着老太太的脸看了许久,惊讶地说:“还真是大栀子,你这都多少年没回来过了?快快快!”又往里面喊:“春花!春花!大栀子回来了!”
随着老忠华爷爷的喊声,在里面看电视的春花奶奶听到声音出来,她还没反应过来是哪个‘大栀子’,她也不记得什么大栀子了。
等春花奶奶走出来,被称作‘大栀子’的老太太才高兴地喊了声:“春花嫂子,你还记得我吗?我哥是江发财。”
老太太心里一惊,忙握住老太太的手,仔细看她的脸,惊讶地说:“还真是大栀子回来了啊?记得,怎么不记得?你咋这么多年都不回来啊?你哥哥还不知道你回来了吧?”又看向旁边的年轻人:“这是你孙子吧?真是长得一表人才!”
接着喊旁边瘦小的老人,“这是姑爷爷吧?一晃都这么多年没见了!”
当年形式不好,很多知识分子被下放到这边的河圩农场做劳动改造,日子过的比乡下泥腿子都不如,很多知识分子撑不下去就没了。
江奶奶的姐姐就是嫁给了当年来河圩农场劳改的知识分子,也就是江柠的大姨爷爷,大姨爷爷并不是本地人,后来大姨爷爷又从河圩农场被调走,大姨奶奶自然就跟着走了,只留下江奶奶一个人带着幼弟艰难求生,大姨奶奶生活平稳了后,不放心江奶奶和幼弟,又回来找,正好江奶奶嫌江爷爷还要养着小姑子和小叔子,在小姑子到了婚嫁年龄后,给大姨奶奶带信,让大姨奶奶在那边找了个合适的人家,将小姑子给远嫁了。
那年代,去哪儿都要开证明,没有证明,连镇子都出不去,江姑奶奶这一远嫁,再想回来看看,就难了。
就跟江大伯娘一样,她从隔壁县嫁到江家村来,几十年回娘家的次数一只手都数的过来,一个是交通不便,一个是山路遥远。
江爷爷自己是个巡林员,那时候的工作多难得啊,江爷爷也是靠着当巡林员的工作,养活一大家子人,巡林员是要常年住在山上的,除了防止山火外,也要防止去山上偷猎和砍树的人,除了双抢那些天,是都要住在山上的。
那么些年,江爷爷也没去江姑奶奶那边看过她,只偶尔听大姨奶奶带过来的信中,知道江姑奶奶过的挺好,只是这么多年没信回来,人也没回来看过,江爷爷也知道妹妹大概是怨上他任由江奶奶将她远嫁了。
他当时是看过妹夫,是觉得妹夫人不错,才同意的。
两个老人多年未见,自是一番感慨,春花奶奶走到高台上,朝着江红军和江红兵家的方向喊:“红军!红军!你姑奶奶回来了,快去荒山喊下你爷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