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琛歪着头想了一会,表情染上几分俏皮,嘴唇似乎都红润了几分:“可能十几岁的时候,我确实这么想过。二十三四岁时,我发过一次病,下了好几张病危通知,从那以后,我的大部分时间,都是在医院里度过。心脏移植手术风险很高,就算命好遇到合适的供体,接受了手术,也不见得熬过术后的恢复期。说不定还不如我现在这般,活的久呢。”
“钟蜜呢?她也是这般想?”
钟琛愣了几秒,眼神落寞下来:“她是最不能接受这件事的。我们在孤儿院里相识,虽然没有血缘关系,但互相扶持着长大。按年龄算,我是哥哥,但我这个哥哥,从没为她做过什么。反倒是她,一直想尽办法为我治病。我似乎是她的累赘,有的时候我也会想,是不是我早些死了,她能过得更轻松一些。”
谢镜纯安慰道:“不会,或许你是她的支撑,因为你的存在,她才可以这么勇敢地往前走。在她的心中,你可能是她唯一的亲人了。”
“是,蜜蜜也是这么劝我得。我也想再坚持一下,至少能看到她成家,有人照顾她,我也能放心……但我最近情况很不好,她们不告诉我,但我不是傻子,我也念过书,我也能上网,我其实什么都知道。我想,或许我等不到那一天了。”钟琛笑容苦涩。
“按照你现在的情况,应该在等候移植的名单里,排名很靠前吧?再坚持一下,或许马上就有合适的心脏。”
听到这句话,钟琛叹了口气,有些无奈:“没这么简单。几个月前,我身体就很差了,当时大家都安慰我,如果找到合适的心脏,一定优先给我做手术。有一天蜜蜜很高兴的和我说,有一颗合适的心脏,和我的情况也匹配,我马上就能康复了……我当时也很开心,但是等了又等,也没等到后续。后来我听隔壁床的家属说,隔壁病房有一个患者是某某权贵之子,刚入院就接受了心脏移植手术,说本来那颗心脏,是要给一个病得很重的人的。他们不知道那个病得很重的倒霉蛋就是我。”
钟琛看向窗外,有鸟飞过,有云飘过,万物都很美好。他的心情其实很平静,哪怕是刚刚知道这件事时,仿佛这个结局,他早有预料,只是心疼那个小姑娘。
那几日钟蜜都没来看他,再来时,整个人瘦了一大圈,虽然气色不差,但他也知道那只不过是化了妆的缘故。他也不知道该如何开解她,只能告诉她没关系,他还能坚持,一定能等到下一次机会的来临。
那个时候,他只想安慰她,让她不要伤心,却忘记了她是个医生啊,他的身体是什么情况,他能不能等到下一个机遇,或许她更清楚。
况且,就算真的等到下一颗适合他的心脏,就真的能轮到他吗?
他有些出神,喃喃道:“我其实真的没关系的,如果一颗心脏只能救一个人,救谁不一样呢?何况我这么一个无父无母的孤儿,没人会在意,只有蜜蜜……”
谢镜纯心情有些沉闷,心口仿佛笼罩着一大片乌云,压得她有些喘不过气。她看着钟琛平和的表情,竟然有些能和钟蜜共情。
她叹了口气,换了个话题:“讲讲你和钟蜜小时候的故事吧。”
“钟蜜刚到福利院时,还是个襁褓中的婴儿,据说时被遗弃在医院门口。医生们给她检查身体,说是很健康,不知道父母究竟有什么苦难,才会丢弃她。”
“福利院里孩子很多,孩子们不可能得到精心的照顾,我那时候年纪也不大,身体不好,同龄人不愿意和我玩,大人们也没空时时陪我,只有还是小婴儿的蜜蜜,逃不开,只能陪着我熬过那些孤独难熬的春秋冬夏。”
“后来我们慢慢长大,她很聪明,跳了很多级,我身体差,经常休学,后来我们竟然在一个班级念书。”
谢镜纯想着钟蜜的年龄,又想着钟琛的年龄:“她跳了两级?”
“是三级。不过并不是她只能跳三级。”想到这里,钟琛露出了一个笑容,“她跳到我的班里后,就没在继续跳,选择流了下来。她是十五岁上大学,如果不是因为我,或许还能再早几年。”
“我们就这么稀里糊涂的一起长大,蜜蜜读书特别厉害,别人家都是哥哥辅导妹妹,我们这里恰好反过来。大学时候,她选择了学医,说要治好我的病,我的成绩不够,随便选了个专业,可惜最后因为身体,也没读完。如果有一天,我能治好病,或许会回去完成我的学业吧。”
“只是不知道,还有没有机会了。”
钟琛声音很轻,谢镜纯聚精会神地听,听他讲了很多童年的趣事。在他的口中,钟蜜什么都好,性格温温柔柔,从来不会生气,有时候同班同学欺负年龄小的她,她也当作没看到一样。但如何有人欺负他,她会想一只受惊的小兽,亮出爪子,虽然那爪子软乎乎的,并不锋利。
钟琛讲了很久,他似乎很久没说这么多话了。
他很开心,从来没有人问过他和钟蜜的故事,这是他第一次与他人分享,那个不完美、却很幸运的童年。
如果有一天他真的离开了,希望这个钟蜜的朋友,能拥有这段回忆。或许在未来的某个时候,钟蜜想要分享时,不至于四顾无人,只能将这一切默默按压在心底。
他最放心不下的,只有她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