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咸山虽地处辽东,却是十足的三不管地带,原因并不复杂,属实是无人惹得起霍且非罢了。
也不知道霍且非究竟多大年纪。二十年前韶俊平九岁,霍且非是这副样子,二十年后,韶俊平二十九岁,胡子拉碴,霍且非还是那副样子。
韶俊平冒着打草惊蛇的危险亲自登上不咸山了不是为了自己,而是为了韶言。
毕竟他如今唯一放不下的,也就只有韶言了。
不知为何,他总觉得韶言留在韶氏,会没有活路。
他又不敢把韶言随便托付给谁,思来想去,也就只有不咸山的那位合适。
此事很重要,唯有他亲自出马让霍且非应下他的托付才能安心。
换做几年前,韶俊平是绝对不会一声招呼都不打的就去寻霍且非。这老头行踪不定,谁知道又到哪儿云游去也!
但霍且非这几年收了个小徒弟,如今不过六七岁,离不得人。霍且非似提前知道他要上山一般,打开了所有结界。
几间瓦房坐落在山中,大门口挂着龙飞凤舞的三个字【恒水居】,那就是霍且非的住处。
进屋刚坐下,一个六七岁的男童就从角落里钻进来,手上还端着托盘。“先生请喝茶。”
韶俊平点一点头,想必这就是霍且非的小徒弟,心里诧异这孩子居然如
此“正常”。
他觉得霍且非那老妖精的徒弟,也该是个小妖精。
小孩送上茶盏,鞠了一躬便退出去。韶俊平原本还担心韶言同霍且非养的小玩意儿待不到一起去,现在看来他的担心似乎是多余的。
“无事不登三宝殿,你来老头儿我这做什么?”霍且非在另一头懒洋洋地问他。
“真人神机妙算,难道算不出我此次上山的目的?”
老头还是一副没睡醒的迷糊样,打了个哈欠,“你身上有烛龙缠绕的黑气,估计穗城那头要来折腾你。莫不是上山让我给你破灾?”
“真人只算对一半。”韶俊平放下茶盏,起身朝霍且非鞠躬。“我先前的确有此意,可我问了天道,此劫对我来讲不可避免。我孑然一身了无牵挂,只是……”
他闭上双眼,竟撩起衣摆朝霍且非下跪!
“我那侄儿唯一的依靠就是我,若我走了,他留在韶氏绝无活路。我恳求真人收我侄儿为徒!”
好,很好。
霍且非听他此番慷慨就义之词,怒极反笑:
“真是糊涂!你天资聪颖,虽不及你三弟,可也算是百里挑一。可惜你心思活络,心并没放在修行之上,硬生生糟蹋了好苗子。话已至此,你可知自己到了元氏会遭遇什么?”
他将桌上的陶瓷茶壶掷向韶俊平,“如今你的修为可问天道,若你此番落入元氏之手,这几十年的修行,可就是白费了。”
茶壶落地而碎,里面的热水不
少溅在韶俊平身上,但他一动不动,仍跪伏于地。
“请真人收我侄儿韶言为徒。”
霍且非欲骂醒这神经了的后生,话到嘴边又咽了下去。他眉头紧皱,掐指一算,然后眉头舒展,露出了然的神色。
“你实话告诉我,你这般护着你这个侄儿,当真只是出于叔侄情谊?”
韶俊平紧抿嘴唇,“俊平不懂真人所言。”
霍且非就笑,“你怎么可能没问过天道?我方才凝神一算,你这侄儿的命格可真是奇怪,我竟只能算出一半儿。”
老头用指节轻轻敲打桌子,“天道只告诉你一部分,剩下的呢,你自己去猜?”
地上跪着的青年就笑,“我想赌上一赌。”
“拿自己和整个韶氏,甚至整个辽东去赌?”霍且非抚掌大笑,“有趣!有趣!也罢,那老头我就陪你一起。”
万幸,他们真的赌赢了。但这场赌局的结果,得在三十多年后才能揭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