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且非觉得此时实在很有拿起两把菜刀把那没良心的木匠剁成一百八十块的必要,但他连那木匠姓甚名谁都忘了,就记得是韶氏的人。
事实上他就算记得那人的姓名也没用,因为不是谁都能活得像他这么久,那个木匠估计现在连骨头渣子都没剩下。
没了书架置物,霍且非只好把盒子堆放到墙角。里面有不少易碎品经此折腾成了破烂。这些身外物他以前当成宝贝珍惜的很,如今也不太放在心上,只觉得占地方。
但是没摔成破烂的还是不能扔,不是舍不得。有的东西不一定有用,可一定得有。
他以前收的徒弟,要么跟现在的卫氏宗主一样出身高贵,犯不着他多操心。要么就是纯粹像曾暮寒一样出身草芥,但是心眼多
啊,能自己向上攀出一条路来。
可他现在养的这俩,一个出身不低却偏偏爹不疼娘不爱,谁也指望不上。另一个说好听点是心思单纯善良,说难听点就是缺心眼。
这也不能细想,一细想他胡子都要愁掉了。
所以有些东西,他用不上,但是得给两个徒儿准备着。
上好的黄梨木如今成了废材,霍且非蹲下捡拾。那书架下面其实是个储物柜,还上着锁,不过钥匙早就不知道让霍且非丢到哪里去了。
他掀开上面压着的碎木头,掸了掸布料上的灰尘和木屑。天青色的布颜色有点发暗,在油灯微弱的光线下甚至看起来不像是青色。
霍且非额头上出现一层细密的汗,不知道是收拾屋子折腾的还是紧张的。这块布里头包着的东西比装它的书架年头都长,他当年来到不咸山,什么都没拿,唯独带了它。
他在打开的时候突然想起,自己已经很多年没有用过佩剑了。
——那里面是两块铁。
在霍且非还是霍且非而不是不咸真人的时候,他还用剑,一把平平无奇普普通通需要扛在肩上的重剑。
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哪个武林高手没把趁手的有名兵器?可霍且非就靠这把他自己铸出来的连个正经名字都没有的残次品,在江湖上闯出一片天来。
这剑甚至都不趁手,之所以一直用着只是因为习惯。
对于绝顶高手,旁人形容他们都情不自禁地加以修饰美
化。比如推广鬼道的邪祖伏纾安,在说书先生口中是个靠一把金锣夜行千里的恶鬼,实际上他是个只活了三十有六就一命呜呼的短命鬼。
所以霍且非当初的那把重剑,随着主人江湖地位的提高,也添了不少的传说。
比如那剑的原身是天上掉下来的玄铁;霍且非亲娘肚子里生完他又生出一块铁啦……
实际上真没那么复杂,绝顶高手用什么兵器都不影响战斗。
但毕竟,话本子里的东西也有来源于生活的真实部分,霍且非虽然没有他们说的那么邪乎,但年轻时候拿着重剑杀进杀出恶人谷还是绰绰有余的。
重剑在他手里握了几十年,杀过的人沾过的血使的这把普通的剑发生异变,甚至有了自己的简单意识,也变得难以控制。
霍且非当时正值壮年,一时风头无两,性格也十分暴戾,这把剑在如此滋养下愈发嗜血。
等霍且非过了花甲,他才发现剑的异常。倒也不是压制不住,只是留着它也是个祸害,他便将其投入剑炉,熔成铁块。
至于另一块铁,也是熔剑所得。但他忘了那剑原来的主人是谁,只记得是个名门正派有头有脸的人物,否则也得不到这合了千年玄冰的铁铸成的剑。
至于是怎么到了霍且非手上的……说出来不太光彩。
虽然它们让霍且非想起一些不太愉快的事,但他并没有让它们继续不见天日。
他愉快的想这是天意,以前收
了那么多徒弟都没想到这两块铁。
如今他门下有两个弟子,这两块铁也重现于世,简直是上天赐下的一样。霍且非准备重操旧业,拿这两块铁铸剑,给韶言和曾暮寒一人一把。
正所谓术业有专攻,论铸刀,朝歌程氏天下第一,说铸剑,无人可比君山郭氏。
好巧不巧,当年教霍且非铸剑的那个老头,也姓郭,就是不知道和郭氏有没有关系。
他上次铸剑还是十年前,给两个下山的徒弟铸的一对儿兄妹剑。
想起那两个徒弟,霍且非难得叹气。往日之事不可追忆,当下之事为重。
天知道曾暮寒和韶言师兄弟二人日后会是什么样子!他这个做师父的也只能尽到义务,剩下的,便是他们自己的造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