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这个人真是孩子气,迷上什么东西非要一下子得到很多,你就不能保留意犹未尽,下回再来欣赏吗?非要一下子吃得太饱,不怕撑着了?”文笙一阵抢白。
贝儿翻白眼瞪他,“你管我,我就是想撑死我自己。”
孟云天还是和平常一样收拾了歌本,向葛玫点了头面无表情地离去。
“好啦,时间不早了,仲惜,要我送你回去吗?”文笙知道仲惜自己开车,仍画蛇添足地问,目地是想更突显自己对她的关心。
仲惜摇头,朝贝儿方向询问:“要文笙送你回去还是我送你?”贝儿的眼神在文笙与仲惜之间停留,故意说:“方医师送我回去吧,他比较顺路。”她的回答惹来文笙牛步般移动身子,心里十分勉强,又不便在店里发作,他很清楚李贝儿玩的把戏。
“我车可是开的很快,如果你的心脏力量够强的话,我就送你回家无妨。”说完这话后文笙在心里补上一句,“巫婆就是巫婆,到哪都想整我。”
☆、(1)
孟嘉宝的治疗已经进入第四个月,一直是时好时坏。
表面上看起来孟嘉宝是个配合度还算不错的病人,除了刚开始闹情绪想自杀之外,以目前的情况倒算是稳定。
不过整个疗程仍然在丈夫的死亡、儿子的离家、旧情人的不告而别里打转,尤其是后者,总会引起她的歇斯底里、毫无理性,就像今天。
保莫刚离开,孟嘉宝接着接受治疗,今天她穿了一袭深灰色的薄布旗袍,反应着她的阴霾。
“他告诉我除了我之外,再也碰不到比我更甜美更温柔的女人。你看这是他写给我的情书,一直到他搬走为止,总共写了两百五十六封,我一封也没丢掉。”她从手提袋里掏出了一叠信,整整齐齐地束在一起,每封信都有拆信刀的痕迹,每封信皆标上了日期。“你可以看看其中几封信,证明这一切皆非出自我的幻想。”
孟嘉宝捧着其中一小叠信,搁在仲惜的膝上,示意仲惜阅读它们。
仲惜随意抽了其中两封,很快的将信看完。“我从没怀疑过你所说的一切,我也相信你们之间的爱情。不明白的是,既然他已经结了婚,你也非自由之身,你们通了这么多信,难道没有人曾经怀疑过吗?”仲惜把信一封封整理好,放回孟嘉宝的手提袋里。她注意到信的投递地址是邮政信箱。
“我们一直很小心,所以能够不被发现。”
“你们之间好到什么地步?”这是她早该问的问题。
“我有没有告诉你,我的女儿朵朵--是他的孩子?”孟嘉宝怯懦地说,声音有些发抖,双手又不自觉地绞着衣服下襬,眼神飘忽不定。
“没有,你从未告诉我。”听完孟嘉宝的告解,仲惜有些生气,兜了个大圈子,这么重要的关键事件,竟然只字未提。她十分了解病人是埋着秘密的“土地公庙”,而这些有所保留的神秘面纱,又是与病人病情进展息息相关的蛛丝马迹。“他知道吗?”仲惜问。
孟嘉宝点点头,“他太太没为他生下一儿半女,我当然要为他生个孩子。”她说的理直气壮。
算算朵朵的年龄,仲惜不禁佩服起孟嘉宝高龄生产的毅力。为了让孟嘉宝的病情早日减轻,仲惜决定改变治疗方针,采取格式塔学派的“角色扮演”,交换座椅的方式。在临床治疗上,仲惜较少使用此一方式,对于这等固执痴情的孟嘉宝,她决定试试看。“孟女士,麻烦你换个位置坐在这里的椅子上。”
孟嘉宝依言照作,一脸疑惑,不解仲惜的用意,不过看起来似乎挺有趣的。
“想象你坐在刚才空下的位置上,你现在所扮演的郑涛与你久别重逢,你认为你所扮演的郑涛会对孟嘉宝说些什么?把它全说出来。”仲惜十分认真的看着她,示意孟嘉宝开始进行角色扮演。对孟嘉宝而言,这是个十分有趣的治疗活动,因为她早已幻想过无数次重逢的画面与对白,如果时间允许的话,她可以扮演十个以上不同剧情的故事,现在可以让幻想更进一步的展现,她立刻精神一振地投入。
她变了个忧怨至极的表情,压低了嗓子说:“嘉宝,我实在很后悔,我不该在六年前不告而别。每一回想鼓起勇气拨电话给你,却总是在临头时裹足不前。我是真的爱你,除了你,我心里一直存不下任何人;你这辈子对我所做的牺牲,我今世无以为报,来生再报答你。虽然我们不能常常见面,无论如何也不要把我给忘了……”后面的话断断续续地被哽咽的喉音所强埋,孟嘉宝因为感情的彻底宣泄而痛哭崩溃,哭得呼天喊地,令人鼻酸。仲惜知道自己不能也跟着掉进泥沼里,所以她很坚强地眨回眼眶的泪水。
等她哭累了,仲惜才在空隙里缓缓地分析。“有的时候不要总是看到你所失去的,或是永远得不到的东西,这样当然痛苦比快乐多。比起许多人而言,你是幸运的,生活富裕,年轻到花甲都没让你尝过苦滋味,生了三个孩子也不需自己哺育,每天莳花弄卉写情书给爱人。这样的生活,在很多人的眼里是个梦,你却天天生活在美梦里。人生是很相对的,你必先有所失才能有所得。”仲惜走到孟嘉宝的身前,蹲下身来握着她的手,语意恳切地说着逆耳的忠言。
☆、第10页(2020字)
“可是我不甘心啊,他那么爱我,为什么我不能得到他,哪怕只有几天,我也甘愿。”孟嘉宝说这话时用手敲打着装了信的手提袋,似乎想象袋中有她想得到的“负心汉”。
“你的爱因得不到他的人是苦;他的妻子得到人却不被爱可也是苦,如果要说不甘心,我想他的妻子也是心有不甘的。除了郑涛,你还拥有许多其它的东西,不是吗?”仲惜坚定的说着,既是说给孟嘉宝听,似乎也是说给自己听,杜白之于她而言,也是一种爱,却得不到。
“我现在拥有什么?儿子误会我,不肯相信我,媳妇等着我死,要我的遗产,女儿每天只知道往外头野。我有的只是一只白色的猫咪。”孟嘉宝眼神空洞,疲累地靠着椅背,她已经很久没有放肆的大哭一场了,从前的压抑终于得到纾解,现在的她已经没有秘密了,至少她的心理医生分担了她的十字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