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亚男一直觉得,自?己是经历过大风大浪的人。
她出生在一个多子女家庭,八岁上学,九岁她爸让她辍学,她偷了他爸买烟的钱跑了出去,被找到后任凭怎么被打都不放手;
十二岁她奶奶嫌弃她妈病重?,想要把她妈丢到破屋子里自生自?灭,又?是她扛着锄头,和?几个妹妹守在她妈塌前拼死拦着,手臂上的疤就是那个时候留下的;
十五岁她妈死?了,她初中毕业考上了棉纺厂的职工,他爸想让她把工位留给弟弟,不让她去上工,又是她拿着凳子把窗子砸了,出去的时候,脚被扎得鲜血淋漓……
她从小到大经历了太多,本来以为,到了如今这个年?纪,不会在因为啥有什么情绪波动了,可没想到,钟钰和?她说的时候,还是会激动的说不出话来:
“啥?你说你要和?谢珉山结婚了?”
轰鸣的车间里,徐亚男几乎听?不见钟钰的话,但是她还是从钟钰含着羞的表情和?口型中,读懂了大部分内容。
钟钰不好意思的点了点头。
这件事,她也不知道应该跟谁说。思来想去,还是决定先告诉徐亚男。
徐亚男激动的一巴掌拍在了她的肩膀上。四周人多,她连拉带拽的将钟钰拉到了门外,才兴奋的对钟钰说:
“好姑娘!谢珉山是个有本事的人,对你也特别真心!徐姨觉得,你没选错人!”
说着说着,一双平日里精明?尖锐的眼睛柔和?了许多,看向钟钰的神情,就跟看自?己闺女一样慈爱。
钟钰从徐亚男的眼神中读懂了她的欣慰与关心,一时之间不由?得有些动容,眼睛眨啊眨的,有些湿润。
她自?小便没了娘,亲戚走得不近,也没有能在成?长方面指点她的女性长辈。可以说,对于自?己的婚姻,她是懵懵懂懂的。
也因为这个,当初何?金桃哄骗她和?徐涛相亲,她便就稀里糊涂的结了。
从未想过自?己想要什么样的婚姻,和?什么样的汉子过一辈子,总想着结了婚,或许就不一样了。哪知道,有时候婚姻,是另外一个不幸的开始。
如今,一直摸着黑走夜路的人,终于找到了另外一个一起携手,在高兴之余,忐忑和?不安始终是有的。
而?徐亚男的赞同,无疑让她的心安定了许多,也终于感?受到,妈妈一般的指点和?支持,是多么让人觉得温暖。
徐亚男收了一通结婚的事情,钟钰抿着嘴听?。听?完之后,从一旁的布包里摸出一件衣服来。
“徐姨,您也算是我们的大媒了,这个,送给您的。”
那是一件白?色的棉布衬衣,圆领带扣,掐腰,衬衣上面点缀着黄色的小花,看上去素雅又?不失整洁,看上去,和?国营服装店里卖的成?品衣服一样的好看,做工甚至比那些衣服还要好。
徐亚男爱不释手的抚摸着那件衬衣,抬眼看钟钰:
“你这丫头,就想着我,自?己都要结婚了,也没给自?己添一两件吗?”
钟钰抿着嘴笑:
“我有做一条连衣裙呢,和?徐姨您这件是一快布上裁的。到时候,徐姨您就看到了。”
徐亚男咧开嘴乐,又?摸了那件衣服好几遍,细细致致的将衣服叠好了放起来:
“那行,徐姨我就不推辞了。对了,我家里头还有块红布,还是之前剩下来的。做别的不行,给你和?岷山做两件红枕套和?一床红棉被还是绰绰有余的。到时候你们结婚的时候呀,铺在床上,一准儿喜庆!”
这个年?头,一般嫁人的人家,那是要做一整套的红棉布床上四件套的。
什么鸳鸯戏水的枕巾啊,富贵牡丹的床单啊,龙凤呈祥的被子啊之类的……都是大红大绿的,越是红艳便越是喜庆,预示着新人们的生活过的越红火。
徐亚男也知道钟钰结婚时,何?金桃一准儿不给她准备这些个东西,这是提早便上了心的。否则,一般人家作什么提前准备那么大一张红布,既能做枕套还能给她裁床被子,这红布得多大啊!
钟钰不由?得鼻子酸酸的,她抬起晶亮的一对眼,说:
“徐姨,不用您准备这么多,其实,我们……是不打算办婚礼的。到时候领了证,就请你还有咱们车间的人,还有我大伯一起吃个饭就行了。”
做了这么多年?的姑娘,她对于结婚的感?觉,从一开始懵懂的好奇,已经到了麻木和?无所谓了。特别是经历了梦中的那一切,她觉得,结婚这个东西都是符号,实际上日子过的怎么样,才是真的。
办婚礼要请人,要办酒席,要彩礼,要嫁妆。可是,她和?谢珉山都是没有长辈能帮忙操办的人,手头上又?没有什么钱。她觉得,两个人能在一起就很?好了,没必要走这种?形式。
像徐亚男这样真心祝福她们的,她打算请大伙儿凑一堆儿,热热闹闹的吃顿饭就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