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谁?”他挣开了她圆嘟嘟的藕手,皱着眉头问。
“我是谁!?”小公主又气又恼,这倒是个难题,从没有人这样问过她,她竟不知如何回答。
身旁的人都喊她作“宣宁公主殿下”,父皇还阿兄高兴时要喊她“珠珠”,有时候也喊她“阿意”“李十九”“宣宁”,生气了还吹胡子瞪眼,喊她“李意如”,名头这样多,小小的脑子里乱糟糟的。
她喜欢别人喊她宣宁公主时的恭敬,也喜欢阿兄和父皇的那个“李”,于是小小的女郎脱口便说,“我叫李宣宁,你就这样喊我。”
萧且随在那发愣,可有的人没闲着,午歇时候不多,徐骁迫不及待要给李意如耍枪,他们行到一处空旷处,身姿轻盈的少年枪走成河,招式间显有生疏,然而力度和气势确实到了实处,若不是每日勤练加上天赋异禀,短期内不可能到了这个程度。
而那个小娘子呢,于灰青朦胧的天色下扬着笑脸,一眼不落地望着他,素手不自觉地抚上左腕,轻轻摩挲。
少年眉目轻垂,缓步上前,高大的影子近到她身旁,萧且随把住她的左臂,在她诧异的目光中拂去了她袖上的水珠。
她的眸光很快恢复了冷冽深稳,那是他从来未在李宣宁眼中见过的沉寂。若说李宣宁平日里是一支在酽烈绚烂下盛开的芙蓉花,那此时的她便像是无雪无晴日的白山茶,敛住光辉,在晦寒中独来暗香,阒然无声。
很像那个雪山上的女子。
他目光下落在她的左腕,平整光洁,莹白无暇。
不多时,徐骁翻身飞跃,在两人面前收住来势,长枪铮然落地,掀出一片薄尘弥漫。
他定是故意的!萧且随挡住李意如,抬手用袖遮住鼻口,两个少年锋芒毕露的目光在空中对撞一眼,而后各自敛去,不可说的敌意种进心里,徐骁径直绕过他,对李意如笑道,“如何?”
旧怨与旧缘
徐骁果然是极有天分的,应找个时候让他和阿兄认识。李意如由衷地称赞了他几句,那少年眉间得色愈盛,只是连日轮轴,手臂肌肉酸涩,说话间时不时要揉捏一番。
李意如注意道,便说,“是让你学枪,可也没让你要即刻学会呀,急于求成焉知不会事倍功半?营中训练这样繁忙,你都是什么时辰练枪的?”
徐骁轻笑,“有空就练,也没有规定,裴中郎很好说话,有时还借他那柄‘碧天’给我使,可惜他今日有事去了神邶营,否则可以拿他的枪练给你瞧瞧。”
他顿了顿,声线放得更低,“再说了,你那天说得那般郑重其事,让我务必好好练习,我怎能让你失望?”
战场小兵多用刀具,只有骑在马上的将领才能用到红缨枪,那夜在公主府外,她醉眼朦胧,话语间却那样笃定他迟早有一日要用到枪法。
蒙她信任,他怎能不勤加练习。更何况,他现在还是公主的人。
脸带得意之色的少年轻瞥那华服玉冠的幽州世子,不禁眉梢轻挑,萧且随敏锐地察觉到他不善的目光,忙抬起双手将李宣宁的脑袋往这边一掰,“你看他!”
徐骁神色收敛得极快,少女被转过头时只瞧见他两眼放空,茫茫然问道,“我?我怎么啦?”
宣宁猛地摇头摆脱了萧且随的手掌,扬起腿飞了他一脚,“萧且随!!好好说话,别动手动脚!”
少年“啊”了一声,神色痛苦地退了几步,半弓着背脊,捂住右腿,沮丧道,“谁动手动脚啊?你也不看看你今日穿的什么鞋,李宣宁!你想让我死就给个痛快,哎哟——我真是要痛死了。”
宣宁低头一看,为配今日这身新得的武服,她特意穿上了宝石软甲靴,鞋前三道荆棘状的尖刺,这样一脚下去,可不得疼死么。
眼见少年脸色苍白,鬓发也浸上冷汗,宣宁忙上前去看,他的袍衫上一道碎口,隐约可见白净的小腿肚上三个鲜血淋漓的窟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