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锦茵顺着声音望去。玄衣男子清冷隽秀,若不是听到了那头的消息,鼻尖还有血腥味萦绕,宋锦茵只当面前之人,是哪家不将万物放入眼中的矜贵公子。“世子。”碧玉起身行了个礼,垂头退了出去,离开时她偷偷打量了一眼床榻上的人,见她混沌目光逐渐浮现出清明,这才稍稍放了些心。这个小姑娘比旁人聪慧,倘若性子不那么倔,兴许未来能搏一个比贵妾更好的身份。只是若她始终不肯低些头,那怕是落一个贵妾下头的良妾都有些难。好在碧玉隐约觉得,宋锦茵并没有王管家嘴里讲的那般难劝。关上门,碧玉往外头看了看。院子里隐约站了几人,跟在玄二身后,只是王管家和玄一,却始终没瞧见身影。而此时的屋里。裴晏舟就一直站在他刚进屋的那处,没有再靠近,也没有离开的打算。还是宋锦茵觉得有些不妥,才撑着胳膊动了动,想要起身,打破了这一室宁静。“要做什么?”来人终于又往前走了几步,“不是让你先睡?”“奴婢睡了,但梦里有些累,便又醒了。”宋锦茵扫过他未系荷包的腰间,又看了看他身上的袍子,若是仔细些瞧,还能看见袍角处不同于其他的暗色。“世子的伤可还好?”“我道你不会问,原来还记得。”察觉到他话里的不满,宋锦茵愣了愣,“奴婢自然是一心记挂着世子的伤口,世子何出此言?”“记挂?清醒一日未曾问过一句,你的记挂倒也廉价。”裴晏舟伸手想解开衣襟,却又想起眼下这屋里没有他的袍子,连原本新做的中衣也被她丢到了一旁,不免又生了些莫名的燥意。“从我房里跑出来,然后呢?被人欺负了,你又能做什么?还是你觉得沈玉鹤来替你诊个脉,他就能让你活下去?”他目光落到宋锦茵下巴处未散开的红痕,语气里带着细微的嘲讽和不耐,宋锦茵脑袋里“嗡”一声,滑过那小厮捏她下巴时的脸。大抵是许久没有听到他这般语气,一时之间眼眶还有些酸胀。宋锦茵阖眼深吸了口气,再睁开时,里头彻底静了下来。“此事同沈大夫有何关系?世子今日不适,是觉得奴婢该拖着未愈的身子在旁伺候,还是要让每一个进来伺候世子的人,都能瞧见奴婢躺在世子的床榻上?”裴晏舟被她问住,轻柔的语气让人忽略了这是一句带着讽刺的回击。或许连宋锦茵也不觉得,她在质问裴晏舟,她只是觉得有些好笑。屋里短暂的静默了一瞬,裴晏舟薄唇紧抿成一条线,目色从她脸上移开。他现在有些恍惚,恍惚自己为何会如此在意那些琐事。甚至从那件被她舍弃的中衣开始,裴晏舟就发现,那种似有什么脱离了掌控的无力感愈加明显,夹杂着那股子迷茫,搅得他越发不得安宁。最终他还是转身踏出了屋子。只是宋锦茵还没躺多久,外头就传来了碧玉同人说话的声音,随即门被打开,碧玉拿了些东西进来。“碧玉姐姐,这是?”“世子的衣袍,想来是放到姑娘屋里备用,姑娘不用在意。”“”宋锦茵抬眸打量了一圈她这间小屋。若不是她的东西少之又少,裴晏舟的物件,根本就放不下。但人在屋檐下,不该说出口的抱怨,宋锦茵绝不会吐出半个字。裴晏舟沐浴完过来时,床榻上的人已经陷入了熟睡。他解下外衫躺在她旁侧,听着她沉稳的呼吸,心底的一点子躁动竟也慢慢地平复了下来。他侧过身,丝毫没注意自己胳膊上的伤,就这么盯着半张脸陷入褥子里的人。心念一动,裴晏舟轻轻掀开一点被褥,伸手一点点拂过她下巴处,还留着些许印记的红痕。比起脖子上的伤,这一点子痕迹其实算是微不足道。可他偏偏一眼就瞧得清清楚楚。连带着这一圈,瞬间便燃起了他心底的怒火。指腹停留在她的唇角,裴晏舟仿佛又听到了自己心底的喧嚣,始终未能掌控的情绪也随之疯狂生长。轻叹后,他最终还是顺着心里的念头,凑过去轻轻亲了亲她的唇。不少人都在猜宋锦茵最后能得个什么身份,贱妾往上,贵妾到顶。裴晏舟想,若是她能安稳地留在身边,不再那般倔强不肯低头,他该是能给她更多。怀里的人发出一声不适的嘤咛。裴晏舟回过神,松了松手,却见熟睡的人又贴近了一些。胳膊上的刀伤传来了些许拉扯之感,他看都懒得去看上一眼,只借着这丝难得的安稳睡去。翌日醒来,宋锦茵久久未能回过神。她隐约听见裴晏舟起身,还在她耳畔说了一句要去书房,可究竟是不是做梦,宋锦茵不敢确定。喉间有些许干涩,她动了动,想要下床倒水。屋外有人叩门,是已经回外头当值的雪玉,见她似要起身,忙放下手里的东西跑了过来。“锦茵姐姐要做什么跟我说。”“想喝水。”宋锦茵看着鼻尖渗出汗珠的小姑娘,弯了弯眸子询问出声,“怎得这么急?这般寒凉的天还跑出了汗,小心着了风寒。”“姐姐不知道,今日院里新来了一批人,恰好王管家又不在,这里头的事可多了,我见竹生有些忙不过来,就帮着他跑跑腿,然后偷个懒,来给姐姐来送药。”雪玉笑着将水杯递过去,只是刚瞧见宋锦茵微微仰头喝了一口,便收起了笑意,双眼瞪圆,忍不住惊呼出声,转身便去木架上寻铜镜。“姐姐你的脖子怎么了?还有你的肩你瞧!”宋锦茵这才想起脖子上的青痕,只是一口水还没来得及咽下,就瞧见铜镜里,原本的青紫往下,多了些暧昧的红色痕迹。她似想到什么,双颊猛的一热,差点被水呛到。“昨日我被叫去干活,没能来姐姐这处,姐姐怎么受了这么重的伤?还有这些”“小伤,都是小伤,不碍事。”宋锦茵将手中杯子递过去,拉了拉衣襟,有些不敢抬头。虽知道雪玉不懂这些,但突然被瞧见,她依旧羞赧得厉害,只恨不得找个没人的地方躲起来。耳畔还有雪玉的念叨,宋锦茵轻咳了几声,不得已打断了她的话。“你今日可有听到什么竹雅院外的事?”“没有呢。”雪玉摇了摇头,“我今日一早就在干活,除了竹生,还没来得及同旁人说上几句话姐姐,我想起我那有一盒膏药,是之前留着防虫叮咬的,我去给你拿来!”“不用!”宋锦茵拉住她的手腕,脸上好不容易消下去的热意又重新涌了上来。“我不过是昨日受了些责罚,这些都是我自己挠的,已经擦了药,不妨事,不妨事。”“真的?”雪玉半信半疑,忍不住又多看了一眼,只是她心性简单,听着这话,瞬间便被转移了思绪。“姐姐昨日受了责罚?可昨日来的人里难不成是国公爷?”宋锦茵还未来得及点头,就见雪玉将药递了过来,眉眼皱成一团,“姐姐先喝药,我去外头打听打听!”来去仿若一阵风。而除了雪玉,每个院里都有人在打听昨夜之事。可提剑斩杀数人,无人敢议论,众人只知道国公爷院里那些人,如今就连提起世子裴晏舟这个名字,都透着惊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