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在贺宛行刑那日。
行刑台下挤满了观刑的百姓。
他们或许对贺宛做过的那些事并未有那么了解,可却依旧是一副义愤填膺的模样。
只因为他们知晓了贺宛的身份。
她是北岐帝姬。
陈国的这些百姓他们对于北岐人的厌恶是与生俱来的,即便北岐已经覆灭,这个北岐帝姬在他们眼中也是个该死之人。
陈俞站在人群中,听那些陈国人正愤恨地说着什么,他往前走了几步,恰好听清了他们的言论。
有身穿褐色短衫的男子道:“挺说当初北岐覆灭,北岐王与王后都自个了断了,这北岐帝姬却独独活了下来,当真是个没骨气的。”
边上手拎着菜篮子的大娘赞同地点了头,“好歹是一国帝姬,受了百姓这样多年供奉方才得以过了好日子,怎地事到临头了,便就只顾着自己了呢?”
自然也有人并不如此作想,那手握纸扇的书生却一合扇子,语气中带着惋惜道:“这文柔帝姬瞧着这些日子也是受尽了苦楚,她一个弱女子,从北岐覆灭之后又辗转成了陈国皇后,
()原以为一切会好起来,如今却又落得这般下场,也实在可怜。”
说罢,那书生还忍不住重重叹了口气,瞧着实在是怜香惜玉。
只是这话音方才落下,便引得周围好些个人开口反驳。
“这北岐帝姬可不算是什么弱女子,你只瞧着如今她这模样实在可怜,但却不知当初死在她手下的陈国将士如何可怜!”
“不错,我曾听几个时常来往北岐的游商说过,他们这些北岐贵族喜欢豢养野兽,以牛羊肉饲养倒也寻常,只是除此之外,他们还喜欢以人肉饲养,那便是以陈国人的血肉来饲养了,据说当初北岐与陈国多次交战,陈国每每战败,便有不少战俘被北岐人带走,那些陈国将士的下场可不太好。”
“我也曾听闻过此事,那些北岐人都是一样的让人厌恶,寻常百姓倒也罢了,这北岐帝姬手中还当真不知沾了多少咱们陈国人的性命!”
“……”
这样的一些话显然将方才那对贺宛还怀有怜惜心思的书生说服,他沉默了片刻,到底只是叹了口气。
行刑台上的贺宛瞧着确实惹人怜爱,可他到底还是个陈国人,知晓该如何选择。
而陈俞也将他们所言听得分明,又是轻轻地点了头。
他知晓这些百姓所言都是真的,因为其中的许多事,更是他亲眼见过。
不说旁的,单说北岐野兽以陈国人为食之事,他便听那里的世家贵族言语中提过多次,更别说贺宛曾为了折辱他生生将他投入过那兽笼之中了。
所以行刑台上之人落得这个下场,并不足惋惜。
正当他胡思乱想之际,方才稍稍安静的人群却又再度喧闹起来,陈俞会过神来往行刑台的方向看去,见台上的刽子手已经押着贺宛跪下,这才意识到是已经到了行刑的时辰。
刀落下的前一刻,鬼使神差地,贺宛的目光也恰好往他这个方向看过来,她瞧见了站在人群中的陈俞。
这一瞬,她近乎死寂的眼底似乎有了光亮,有些艰难地想张嘴说些什么,可下一刻,刀子落下,她没开口说出来的话尽数被吹进了风里。
陈俞看着她以如此狼狈的方式死去,心头似乎用上一阵畅快感,如同他一直所说的,他那样怨恨贺宛,怨恨到恨不得亲手将她千刀万剐,如今见她落得如此下场,确实应当高兴。
只是不知为何,心头觉得畅快的同时,却又开始隐隐做痛。
他捂着胸口的伤势,有些艰难地从人群中走了出来。
陈意安排的马车正在那闹市口上等着他,他一步步走了过去,很快上了马车。
陈意也在马车上,他见陈俞面色似乎不太好,便问道:“见折辱自己的仇人行刑,不畅快吗?”
“自然畅快。”陈俞几乎不曾迟疑,“多谢你愿意让人带我来亲眼见到这般景象,贺宛行刑,若我不能亲自来看,当真遗憾。”
陈意见他神色不似作伪,倒也没有再试探,只道:“等你记起了过往之事,后悔也是来不及了。
”
听他提及过往之事,此时的陈俞已经不会再像初时那样在意了,这些时日,他已经听过许多有关于过往的事,但却始终记不起来了,而他的身子也一日不如一日了。
陈意也正好提及此事,“你的身子状况似乎并不太好,太医与我说,你的伤势过重,很难调养。”
陈俞神色并不见意外,他点头道:“太医也与我说我的情况,那刀子虽然扎得有些偏了,可到底是心口,又未曾及时救治,能多活的这段时日都如同是向上天偷来的,也不该苛求旁的。”
说罢,他顿了片刻,却还是开口道:“我这伤,是小满留下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