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德康觉得最近很不对劲。
每天进出小区时,周围人总会用很奇怪的眼神打量着他。他每每想要看回去,那些人又总是迅速移开目光,装作如无其事的样子纷纷四散,让他无可奈何。
很快,这样的不对劲又从小区蔓延至公司。周围的同事,尤其是那些年轻一代的人总会用嫌恶的眼神看向他。渐渐的,连领导都会时不时投来复杂的眼光,仿佛他背着公司做了什么十恶不赦的大事一般。
但当司德康试着询问时,那些人却总是避而不谈,只含蓄地告诉他:思想不要这么古板,要懂得珍惜眼前人,身为父亲要疼爱孩子。
听得司德康莫名其妙。
司德康并不知道,当自己离开时,围绕着他的讨论才正式展开。
“瞧他那个样子,我看他平时巴结老板倒是挺欢啊,一点不像个老古板啊??”
“你懂什么,这种人就是看人下菜,双标的不行,只敢对比自己好欺负的人严格标准,对自己以上的人毫无标准。”
“可不是嘛!之前我看见他在那边教训小陈他们,规矩一套一套的。后来知道小陈是副总的侄女,再没敢在小陈面前抬高一次音量。”
“这种人怎么会是小诗的父亲呢?唉,我可怜的小诗,怎么就摊上了这么个家庭。”
“看他的样子,好像压根不知道『四季诗篇』的事吧?我看他也不像是玩『wondend』的人。”
“幸亏他关注『wondernd』,也不知道小诗直播的事情,要不然哪里还会歧视小诗,觉得他是个拖油瓶啊?可怜我小诗被虐待了十几年,凭什么现在有名气赚了钱,要给这个老登享受?”
『四季诗篇』作为『完全潜入装置』以及『wondernd』上线以来人气最高,且最为出圈的主播,目前知名度尤其在年轻一代中,完全不亚于一线艺人。但名气这件事,无论是穿越前的司季诗还是穿越后的司季诗都没有太大的追求——穿越前直播不过为了赚取生活费,因为直播内容,小司季诗对于“火”这件事恐惧大过于开心。父亲从小为了改变他穿衣爱好的“教育”曾经为他留下了难以磨灭的心理阴影。小司季诗害怕被周围的人知晓“直播”这件事,害怕被同学们歧视,更害怕被父亲知晓,获得一顿痛打与嫌恶的眼神。
直到发现自己穿越彻底放飞自我,又被芮航逮住打了一顿,强行拽回班级之中,被迫接受同学们“爱的关怀”后,司季诗才知道自己过去恐惧的事根本无人在乎,同学们接受度极高,甚至主动愿意和他一起整活,司季诗才终于敞开心扉,默默将这群人划分至人生最重要的存在,不再压抑自己。当然,因为芮航的约束,司季诗再也不敢过分放飞。只是这份从“暴力”诞生的恐惧,和对父亲的恐惧截然不同——一个是打着生父的名义,长达十几年,彻头彻尾的虐待。一个是打着“暴力”之名,充斥爱与关怀,让司季诗心甘情愿接受自己过错的一次“惩罚”。
至于回到地球的司季诗,经历了漫长的人生,“出名”这样的事情对他而言已经成了低级趣味。他如今直播,不过只是喜欢,不过只是想做罢了。至于火不火,结果如何,司季诗全然不在乎。
他喜欢去往不同的地方,见形形色色的人——这也是他选择成为“吟游诗人”最大的原因。
不过,司季诗不得不承认,“主播”的身份让他行事获得了极大的便利。
比如“教育”司德康一事,司季诗就靠着主播的身份大大缩短了使用时间,无需一个个攻破每个人的心理就能迅速获得成效。
司季诗只需要装成被父亲压迫的可怜儿子,在司德康一无所知的情况下去他公司附近转悠几圈,让司德康的同事们注意到这个老古板的儿子居然是『wondernd』顶流主播,却被父亲辱骂、厌恶后,“不经意”间吐露出自己的委屈,并私下请求这些人不要声张就够了。
至于小区,甚至不需要司季诗多言。他在这里生活过许久,一旦出名,过去的事必然会被人谈论。司季诗连推波助澜都可以省略,自有人为他忿忿不平。
关于『完全潜心装置』与『wondernd』,上了年纪的人对于新事物的接受度比起年轻人本就相对要更低一些,尤其是像司德康这样古板的人。再加上大数据的算法推送,司季诗因为『wondernd』获得的知名度目前完全没有被司德康知晓。
而司德康公司的领导层们虽然年纪也不算小,可全息装置这样对每一个产业链都造成巨大冲击的新兴事物,哪怕他们再不感兴趣也必须了解。
公司里流言又是最容易传播的,哪怕真是对『wondernd』一无所知的人,也一定多少会听闻相关的八卦。即使这些人有不少在心中赞同司德康的观点,可面对一群义愤填膺的人正面输出价值观,他们多多少少都不会起正面冲突。而这个给对方制造的台阶,赞同的话语,会让其产生一种“我和司德康不同”的想法。当目睹大众对司德康的排斥与厌恶时,为了防止自己被针对,他们会迅速加入这场“排挤”之中,并叫嚣地最狠。一边彰显着自己的价值观“正确”,不会与司德康之流同流合污,一边暗暗恐惧着一旦自己截然不同的价值观被暴露,会获得和司德康一样的下场。
这样大张旗鼓的排挤,就算司德康对『wondernd』一无所知,也迟早会察觉到真相,但对于司季诗来说,争取到的这几天时间已经绰绰有余。
连着被人用带着鄙夷的眼神明里暗里看了几天,哪怕司德康自诩“大条”,也有些实在不是滋味,每天上班都如坐针毡。
好不容易回到家能放松放松,平日总是温声细语的妻子却抱着儿子,黑着脸看着自己。
“媛媛?”司德康心中奇怪,但还是下意识挤出笑容,装作察觉不到邵媛媛情绪,带着几分讨好靠近她:“我回来了”
一个巴掌直接落在了司德康的脸上,清脆响亮,伴随着火辣辣的
疼痛,让司德康头脑一片空白,一时间竟忘了愤怒。
“司德康,我警告你——()”邵媛媛声音中是从未有过的愤怒,尖锐的嗓音刺激着他的耳膜,让司德康不由自主地回忆起前妻去世前,那些让他厌恶的一次次争吵:思清是我们邵家的独苗!你儿子把他带坏了,我们邵家不会放过你的!()”
“你,你在说什么?”
“怎么,现在和我装不知道?”邵媛媛冷笑一声:“你有功夫问我,怎么不去问问你那个好‘儿子’,对我侄子到底做了些什么!”
邵媛媛抬起手,手指点着司德康,因为愤怒,全身上下都在颤抖:“今天我哥打电话给我,说小清口口声声称你儿子是他‘真爱’,要和他反叛世俗和伦理在一起要不是你处处针对你儿子,我侄子怎么可能因为一时心软被这个贱·种盯上,变成现在这副样子——我告诉你,这一切都和你脱不了干系!”
“和我脱不了干系?”司德康冷笑一声:“从你嫁给我到现在,难道你以为我不知道你对他明里暗里的针对吗?要不是我觉得那小子欠管教不去戳穿你表面的温柔,你还能装到现在?”
对于一名极端利己者,司德康虽然厌恶司季诗,可他更厌恶对自己的职责——一个丈夫、一个父亲怎么可能做错?若自己有问题,那么做妻子的一定问题更大。
这样的三观和脑回路让司德康在面对邵媛媛的质问时第一选择不是解决问题,也不是和她一起咒骂司季诗,而是选择将自己摘出,将责任推托给他人。
哪怕邵媛媛对司德康十分了解,但这样的情况下,任何推卸责任的行为只会让事情变得更加复杂,怒火愈发无法遏制。
“你什么意思?你是在指责我吗?是在说我装吗?”邵媛媛声音又响了几分,不敢置信地看着司德康:“难不成你还想为你儿子抱不平?”
“吵什么吵!难不成你是想让街坊邻居都听见你撒泼的声音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