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这就是你的愿望吗?”达日博格平静地反问。
这一次,村长紧紧抿着唇,沉默了更长时间,然后他又好像突然从回忆中别惊醒:“天呐,真是奢侈的一天,我的愿望……”
随着他开始说话,老人好像又从自己的“愿望”里获得了勇气,他的声音越来越坚定:
“没错,您听到了,那就是我的愿望!如果您想,我可以重复数不上来的次数,直到咬伤自己的舌头。”
村长俯下身,捡起了脚边那根带尖头的长拐杖——或许在这个老人因岁月弯下腰之前,那是他曾经相伴多年的武器,一把如今仅剩半截的长矛。
老人抚摸着自己的拐杖:“我活了很久,这个小村子却始终没有变化,一直活在大海的怜悯下。不瞒您,我身上至今还有作为奴隶留下的烙印,大部分被‘委托重任’的混血,反而会经受这额外的‘工序’。
“我至今还记得,帮我烫上烙印的,还是另一位混血。精灵不喜欢人类,人类却不敢离开精灵的庇护,外面有更多可怕的威胁。魔狼的后裔在游荡,恶魔们残忍可怖,那么些无法沟通的怪物,拥有着我们不能理解的能力。
“现在连大海的怜悯都消失了,我们还有谁可以依靠?”
“你们可以依靠自己。”达日博格轻声说道。
“您可能不理解我们的生活处境,尊贵的客人。外面能威胁人类的生物太多了,人类没有任何优势,即使是我这样的混血,也只有残缺不全的力量。”老人说到这里,停顿了几秒,“我知道‘神秘的赫密斯’一直在研究这些,但是他们的研究也是在冒险……”
达日博格很是平和地回望着老人:“如果真的有稳定、完整的方法,让人类也获得那些生物的能力,不是一个很好的解决方案吗?”
“可能吗?”
“赫密斯他们成功了,我的许多追随者们,也验证了这样的可能性。”
老人握紧了拐杖,就好像能用它再将自己的后背撑起来:“我已经老了,不再指望能看到什么人类的未来,我看着孩童长大,又看着他们在劳累中跌倒、病逝,重复着比我要短暂的一生。村子里什么都没有啊,恐怕对您这样的人来说,它都没有被守护的必要。
“或许只要我一死去,这个小村子就会不声不响地消失,什么都留不下来。”
达日博格对此无言以对,因为他知道老人说的都是事实,如果没有人看护,这些原属于精灵族的村落,很可能会被任何外来者洗劫,甚至屠戮一空。
老人咧开嘴,露出缺了一颗的门牙:“您看,我的愿望也只是无望,是这样吗?如果一个小村子,不受外来侵扰,就能安静地生存下去……只是这样的和平。”
跟更广泛的、更宏观的战场全然无关,非常微小的愿望。
达日博格微微颔首:“会实现的。”
正当老人苦笑着摇头,还想说些什么,忽然有人敲响了房门,他们是来找村长的,今天的遇难者已经收敛得差不多,马上就就要到黄昏时刻,所以村民前来祈求老人去主持葬礼。
与精灵族的习俗相同,这些海边的村庄同样采取“海葬”,在与死者道别后,生者会收敛他们的遗物,将那些希望交由死者的东西,留在他们身上。
之后,这些死者会被放在简易的带帆木筏上,在黄昏来临的时刻,木筏就会被推下海水,随着天色阴暗与浪潮退卷,前往更加遥远的地方。
风会行使自己职责,将死者的遗留带向远方,抚慰生者的痛苦,而大海会将灵魂与躯体留下,像是母亲拥抱孩子那样,把失去躯体的逝者带入蔚蓝。
精灵们会一路唱着歌,呼唤来浪潮替亡者送行,但是这些村民们不被允许用歌曲向大海祈福——那仅仅是属于精灵的权利。
村长当着达日博格的面,似乎犹豫了一下,才望向他:“您愿意替他们主持葬礼吗?我得去拿您需要的东西。”
达日博格显得有些惊讶:“由我来?”
“哦是的,你可以随便说两句什么,安慰一下别的人,反正这只是个流程。”老人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我是有私心的,我很希望您能帮帮忙。如果能把那些木筏推得更远,他们会更开心。”
这位村长虽然仍然敬畏达日博格的“身份”,但是依然保持着直来直去的交流风格,就这样直接将自己的想法说了出来。
达日博格知道其中的原因,这些带有海葬风俗的村庄,往往相信如果木筏能被大海拥抱至更深处,那么逝者就能获得更多大海的关怀,甚至化作别的形态,回来保护活着的人。
他没有拒绝的理由,点了点头:“好,我答应你去主持葬礼,只是我并不知道能说什么,我也不了解他们。”
老人随手顿了顿拐杖:“那就随便念些什么,祷告词都可以,让他们安静听着,让他们哭会儿……
“反正对于那些回归海洋的人,我们也没什么好做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