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从未想过她和瑾穆之间会有“爱、喜欢”这种关系,他在鱼郦的心里一直高高在上如神祗,轻易言爱是对他的一种亵渎。
可若她早就知道瑾穆的心思,她一定会在他临死前说些让他高兴的话,而不是像个木头似的,就知道哀求他跟自己一起走。
她烧得迷迷糊糊,突然觉得嘴被什么东西堵住了,睁开眼,见赵璟正抱着她往药庐走,他的脸阴沉如铁,好像下一刻就要提刀去砍人。
鱼郦挣扎着把嘴里的团帕拿出来,虚弱地控诉:“你还是人吗?我都这样了,还拿这个东西塞我的嘴。”
赵璟道:“闭嘴。”
万俟灿对于两人白天来访甚是惊讶,但见鱼郦满面晕红,立即明白了是怎么回事,忙让童子们烧药炉。
幸亏他们来得够早,还没有多少病人,万俟灿能细致地给鱼郦把脉,亲自运控药的火候,甚至寻了借口将赵璟请出去,亲自喂鱼郦喝药。
喂完药,万俟灿把鱼郦抱在怀里,轻轻哄劝:“你睡一会儿,睡醒就好了。”
万俟灿身上有股清苦的药味儿,闻着让人格外安心,鱼郦枕着她的胳膊,说:“姐姐。”
万俟灿试过她的额头,滚烫得吓人,料想她是烧糊涂了,顺着她道:“好,以后我就是你姐姐。”她环顾四周,见无人,附到她耳上低声说:“姐姐在研制一种药,饮下会令人暂时呼吸全无,形同假死,你将来能不能脱身,还真的全靠你姐姐了……”
鱼郦于寐中浑然未觉,抱起她的手,换了个舒服的姿势,偏头睡了过去。
这样大的阵势自然惊动了在隔壁养伤的蒙晔,他刚要进屋就被万俟灿喝止,她道:“官家就在外面,你别进来了,说不清楚,窈窈又要遭殃。”
蒙晔本来一只腿都迈进来,又退出去。
他出去,见赵璟站在药炉外的山巅上,衣袍飘飘,始终凝睇着药庐,静沉的似要与群山相融。
蒙晔觉得应当去打个招呼,可走到山底,又不知该说些什么,转身要走,赵璟却叫住了他:“参星。”
这是他做为宋理时的表字,十几年不用,在御前时,赵璟时常这样唤他。
蒙晔轻应了一声,撩袍爬上山。
山巅清寒,蒙晔当即打了个哆嗦,却见赵璟衣着也单薄,但久立不动,像不知冷似的。
或许不是不知,而是已经习惯了。
两人缄默许久,还是蒙晔先打破沉默:“窈窈就托付给官家了,她执拗任性,求官家往后多担待。若是腻烦了,也求官家开恩,不要杀她,不要伤害她,将她送来蜀郡,我会照料的。”
他将话说得大大方方,赵璟反而无从寻衅。
哪怕后来剑拔弩张过,赵璟对蒙晔的印象仍旧不错,恰如当时众多师兄弟一起上京,他唯独看中了蒙晔留在御前。
他的身上有种温和的宽宏的包容之感,似山川广袤,似江河无垠。
赵璟突然意识到,明德帝就是这样的,甚至有时候鱼郦也是这样的,好似耳濡目染出来的,都是同一种感觉。
根本都是刀尖舔血的人,哪里来得那么多宽容。
赵璟鄙薄不屑,在他的典籍里,没有宽容,只有睚眦必报,旁人对不起他一分,必叫他还十分。
他摒弃无用的想法,道:“朕与你没有别的话说,只有一点,蜀郡再怎么乱,李雍明不能冒头,他一旦出现,只有死路一条。”
蒙晔深揖:“我明白,我与窈窈救他,从来不是想让他去争夺什么,只期望他能像平凡的孩子那般长大,一世平庸平安。”
“好。”赵璟揉揉额角,显出几分疲惫:“你要再与窈窈说话吗?”
蒙晔明白他的意思,“不了,今日本就是治疗的最后一日,我就走了。”他单膝跪地,朝赵璟施军礼,“多谢官家。”
他小跑下山,把自己的马牵出来,翻身上去,最后转头看了一眼药庐,几分流连不舍,仍旧还是扬鞭离去。
万俟灿听得马鸣,急忙出来,却只见一骑烟尘,渺小的人影融入群山孤隘。
她破口大骂:“没良心的狗东西,连个招呼都不会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