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魏使团的车队行驶在长安宽阔的街道上,道路两旁站满了围观的百姓。百姓们交头接耳窃窃私语,所议论的内容不外乎是北魏此次访问新唐的事,北魏选择在这个节骨眼上出使新唐,恐怕不仅仅是‘耀武扬威’这么简单,从马背上使节脸上隐隐透出的那股自信与得意便能看出。
使团队伍浩浩荡荡地来到一座华丽的宅子门口,一位中年男子连忙迎上去,亲热地从领头的侍卫手里接过缰绳。见到使团领头的样貌极像的两位使节,男子深深地鞠躬,道:“想来二位便是王清大人与王远大人了吧?”
这次出使新唐的北魏官员不是他人,正是当年与英平、叶长衫同年参加寒试的王清、王远兄弟,兄弟二人回到北魏后便双双入仕,由于才能出众,兄弟二人颇受女相赏识,是以此次出访新唐的重任便落到兄弟二人的肩上。
王清王远相视一看,随后哥哥王清双手一揖,回礼道:“正是!吕老爷,此番出使大唐多有打扰,我兄弟二人在此先行谢过——”
中年男子姓吕名修,原本是北魏的商人,由于生意与新唐来往过密,十年前他索性选择在长安成立业,不但在这儿买了宅子,就连娶的妻子也是唐人。这些年吕修的生意越做越大,成了姜家之外数一数二的大富商,为了更好的获得长安人的认同,吕修倒是时常施粥布善,是以长安百姓对这位北魏商人倒也不算排斥。
吕修虽远在长安,但北魏国中的一些事情他还是有所耳闻,所以他自然晓得王家兄弟是女相眼前的红人。见王清如此客气,他连忙摆摆手陪笑道:“哪里哪里!两位大人的幸临着实让敝舍蓬荜生辉,小人高兴都来不及!”
“既如此,那……”王清忽然住口,他有意无意地看了看方才牵马的侍卫,只见那名侍卫微不可见地点了点头,随后王清像是得到某种许可一般,重重地点了点头,道:“那便在吕老爷府上暂行歇下——”
吕老爷倒没有太注意这些细节,见王清答应,他便满心欢喜地将使团队伍接入府内,并张罗下人设宴摆酒,准备替王氏兄弟接风洗尘。
……
……
姬阳与虚脱无力地躺在一块巨石之上,他脸色微微泛白,嘴唇皲裂,身上的衣服已全部湿透。他重重地喘息着,眼神已经有些涣散,与往日洁净、从容的模样相比,此时的他竟是有种前所未有的狼狈。
姬阳与似乎在此探寻着什么,待他气息稍稍平缓之后,他便又翻身坐定,接着双目紧闭气沉丹田,重新开始这反反复复无数次的过程。
夏末秋初是千牛山天地之息最浓郁之际,每年此时姬阳与便会深入山中,来到高耸入云的主峰之上,感受这天地精华之气。
吐故纳新。
这便是这些天姬阳与做的唯一的事情,将体内的污浊之气吐出,再将大自然中新鲜的气息纳入。这个动作很简单,但过程却十分枯燥且漫长,一般需要三日。这三日中,姬阳与饿了便采些果实充饥,渴了就饮些泉水解渴,乏了就躺在石头上歇息,困了就挂在树上睡觉。
修行对于他来说原本不是什么难事,毕竟修行就是如此,当年在先生身边看他左右互弈一连三十多个时辰都能坚持,吐故纳新这种最简单的修炼则更不在话下。不过今年,他却感觉到一丝与往常的不同——
不知是千牛山的天地之息比往年更加浓郁,还是自己身体内部产生了些许变化,今年在山中修行的过程让姬阳与感到倍加煎熬。
不过姬阳与毕竟是姬阳与,在熬过了前两日后,姬阳与渐渐发掘了一丝异样,那便是自己的一直在探寻、摸索的那道门槛,此刻正隐隐约约地出现在前方!
天枢与天玑虽说只有一境之隔,但二者之间却相距天差地别,修行者但凡要跨过此门,都经历了非人的考验——折鹤兰被刺了一剑,阁主被打了一拳,花法沙被踢了一脚,三人皆在鬼门关走了一遭,方能迈过此门入得天枢。
‘入天枢者皆需先遭天劫,此劫或为身体之苦,或为神思之难,凡承此劫者或粉身碎骨、或魂飞魄散,唯有渡过此劫重获新生,方能入得天枢’……
这段话姬阳与已经不记得是在那本书上看到的了,但这些天它一直出现在自己的脑海中,想来当年伯清波也是承受了挚爱之人离去的沉痛打击,才能在悲痛欲绝之际刺出那石破天惊的一剑。
是以此时越是姬阳与越是不敢有丝毫松懈,因为破境之刻或许就在眼前!
虽然这一举动十分冒险,但姬阳与已然义无反顾地选择继续下去——过往此时姬阳与意识清醒,身体状况也很好,而今年却大为不同,倘若自己真的触碰到了那道门槛,那即将面对的会是什么?陷入昏迷?意识模糊?暴毙而亡?心志失控而迈向悬崖?……
这些情况连他自己都无法预知,按理说在这紧要关头之际应当有人守在身边,但如此千载难逢的机会一旦错过便很难再寻,这也是为何一向沉稳的姬阳与会选择铤而走险的一步。
姬阳与努力地控制着体内的每一处脉门,在如此环境之下,体内的天地之息蠢蠢欲动,而体外的天地之息汹涌澎湃,此时他的每一呼每一吸都格外小心谨慎,生怕一步不慎导致万劫不复。
渐渐的,一切都静了下来,整座山峰、整个山群、整个世界仿佛只剩下姬阳与一个人,而他的面前,仿佛有一扇宽阔无比的大门,这扇大门的另一侧是一个崭新无比的世界,而他就站在这扇门的前面,如今只要他迈开步子便可轻易地跨过这扇门,通往那个所有修行者心神向往而又遥不可及的境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