蛇王的寝宫坐南朝北,背对日光,西南角是汤阁,正南是一片后花园,东南是一块湖泊,连接地下暗河,直通大海。
淮溢、蛇城和蛇宫内外皆布满水系,正如茯芍所猜测的那般,陌奚生长于水边,血脉更接近水蛇,对水的需求极高。
秋季残阳猩红如血,半边天空都被涂染血红。
落日之处掺杂着佊邪的妖紫,那诡媚的紫霞从西山上蹿出,如钩如摄,将虚弱的斜阳拽入黑暗深处。
陌奚倚着画廊,蛇尾浸入湖中,和水色融为一体。
他洒了手里的鱼食,唇畔带笑,目光落在水里,不知是在看摇尾乞食的鱼群,还是倒映的夕阳。
沉沦在湖水中的夕阳失去了白日的冷傲,昏昏然化成一滩荡漾的橙红,那色泽像极了饮多蛇毒后的茯芍,醉眼朦胧。
有鬼侍落下,单膝跪在陌奚身后,发出喑哑难辨的低语:
衾雪欲于下月初一、大军回师前日正午动手。
陌奚抬了抬手,模糊无形的鬼侍便散为飞灰,消失在了空中。
“都听到了?”他唇畔的笑意不减,错位望去,才知廊上并非陌奚一妖。
廊柱之后,有妖步出。
他右胸佩戴着蛇首纹样的胸铠,胸铠之后是一席曳地的黑色披袍,袍质特殊,如同丝绸,又比绸缎更加坚韧,在暮光下流转着暗沉的冷光。
同样的乌发,他的发色较之陌奚浓厚许多,单单立在那里便像是一笔苍劲的重墨,黑得纯粹,不染杂色。
“衾雪身上有混息珠,修为低于他者皆看不出他的修为、记不住他的容貌,即便当下看过,要不了几个时辰也会忘。”佩甲的墨蛇看向廊上的蛇王,“鬼侍是如何发现的?”
陌奚勾了勾唇,流露点点愉悦。
他很高兴,茯芍没有自己去找校官,也没有去找任何宫娥、官吏商讨此事,而是直接跑来求助他。
这份毫不犹豫,是因为她认可了他的地位、对他有足够的信赖。
顺利的进度,为陌奚带来了稳定感、掌控感,令他感到安心满足。
“去准备吧。”他没有回答对方的问题,只是望着湖面上的粼粼日影,“庆功宴须顺利进行,我不想看见任何意外。你能处理好的,对么,卫戕。”
卫戕躬身行礼,“是。”
陌奚将手里最后一点鱼食洒入池中,引得游鱼真相抢夺,激出水花阵阵。
他看着鱼食被一抢而空。
仙逸的蓝尾鱼们吃得肚子臌胀可仍不肯离去,它们徘徊在廊下,仰望着上面的蛇妖,贪得无厌地期待着能再等到一把鱼食。
本该仙逸清灵的极品仙鱼被养得如肉猪一般,各个痴肥臃肿。
陌奚弯眸,爱怜地回望着水中仙鱼,视线描摹着它们肥头大耳的身形以及乞食的丑态。
温柔的凝睇中,埋在水下的蛇尾毫无征兆骤然卷起,将久聚不散的十数头仙鱼碾成肉糜。
哗啦——!
巨尾搅破了湖面的平静,片刻之后,水面上漂浮着一坨坨看不出原型的糜。
他抽尾起身,对着虚无之处开口,“我喜欢暖色的鱼。()”
沾着水的硕长蛇尾朝着寝殿游去。
等蛇王彻底离开、回到自己的巢穴后,画廊上才又落下一团模糊不清的鬼影,开始处理湖上的废肉。
卫戕望着蛇王离去的方向,墨色的瞳中若有所思。
余光微瞥,他看着鬼侍大口吞噬起烂糊状的鱼肉,身周鬼气忽明忽暗地蹿升着。这是在高兴。
即便已经被绞烂成泥,但这些鱼毕竟是价值连城的宝物,肉质鲜嫩,灵气充裕,一条可抵万金。
卫戕收回目光,离开了寝殿。
几个宫仆和他擦肩而过,头也不抬地越了过去。
仔细一看,墨蛇的身上笼罩着暗灰色的残影。
他穿行在宫中,与几波宫仆正面而过,没有一个妖向他驻足行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