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继续了……放手……”
“真的不行了……求你……”
从谩骂到求饶都毫无效果,方何只好把自己想象成一件死物。腐烂的青蛙,沾满淤泥的石头,沾着鸟粪的落羽……仿佛这样就可以把意识剥离出来,忽视此刻正在发生的事情。
但没用。
李灵运一个深顶,方何直接吐了。他感觉李灵运进入到了非常可怕的深度,超出承受限度的快感拧成细针,在他脑仁里扎。
这一刻,方何忽然觉得李灵运很陌生。但仔细想来,自己从未了解过李灵运。
十几年后再遇,李灵运说他已经不想深究当年的霸凌,只要方何承认他错了。可方何没答应,因为他走不出来,也放不下。
他放不下的是什么?
是那个冷淡寡言,却也会在他哭泣时默默坐到他身边,陪他一整晚的李灵运?还是这个对他恨之入骨,用谎言当成匕首,扎得他满身是血的李灵运?
过去和现在,一幕幕在方何脑海里翻腾不息。海啸般的疲惫感席卷了方何,他像是被打翻的船,一点点下坠,在海底摔得四分五裂。
胃液稀稀拉拉顺着方何的嘴角呕出来,空气中立刻泛起酸味,像是放了一个月的腐烂水果。
李灵运这才终于回过神来。
方何苏醒的时候,发现自己躺在床上。
窗外是一片昏暗的天色,夕阳的余晖在远处苍穹的边际挣扎,最后一丝暖意在黑暗中渐渐消逝。
他感觉身体沉重无力,就像被厚重的雾气所包裹。这个房间,这个世界,都显得如此遥远,仿佛他只是一个迷失在时空之间的孤魂野鬼。
方何试图回想发生了什么,在他想起来前,他看到了坐在旁边的李灵运。
他没有动弹,只是把目光移向天花板。
“那到底是什么东西?”一开口,方何感觉自己的喉咙仿佛被划了一道道细小的伤痕。
李灵运沉默半晌,才回答道:“我们家世代以厌胜术为生,起源没法考究了。姓李的血,可以通过偶人操控人的五感。”
“从小就会吗?”
“嗯。”
“为什么高中时,你被欺负这么惨也没用过?”
那时候表哥刚死,姑姑又管得严,李灵运对厌胜术多少有些敬畏。他不想聊这些,于是索性选择了沉默。
“我错了。”
几分钟后,两个声音异口同声响起。李灵运皱起眉,那表情似乎是不明白方何为什么要道歉。
“我错了。”方何又说一遍,喉咙里发出一声咕噜,如同呛了水,“李灵运,你不是想听我道歉吗?我错了,高中时对你做的那些事,其实我没有一刻不在后悔。”
李灵运猛地愣住。
“你报复我,是我活该,希望你能原谅我。揍我骂我都可以,赔钱也可以,你甚至可以告诉同事们,我绝对不会还口。”
李灵运终于听到自己想要的道歉,本该开心的。但不知为什么,他却露出不安的神情。
方何也不在乎,只是自顾自地往下说:“你这么耍我,我觉得咱俩也该扯平了。你要是觉得不够,咱们还能商量。但是,李灵运,我想重新开始了。”
道歉就是一种结束。
所有的恨啊,爱啊,互不相欠。随着道歉消逝在时光的长河里,数年之后,再也不会被他们提起。
方何觉得,李灵运应该能明白他字里行间的意思。
“别说了。”李灵运去堵方何的嘴,却摸了一手湿。方何这才发现,自己满脸眼泪。
“咱俩都该从高中那两年走出来了。”方何哭着说,“两年,又他妈不是一辈子。”
李灵运就这么看着他,双手攥着拳头,放在大腿上。他的瞳仁微微颤动了一会,又最终稳定下来。
“如果我说……”李灵运垂着头,一个字一个字地往外挤,“我也喜欢你呢?”
那一瞬间,方何宁愿是自己幻听。发现不是后,他竟气得想笑,于是他真的笑了出来。
好不要脸,这种话都说的出口?
方何虽然知道对方不是什么好人,却万万没想到能卑劣到这个程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