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御驾亦重,哪能让皇帝亲身犯险?
大军兵分两路前进,天公不遂人愿,簇拥着御驾、捧着仙剑的这只队伍被大雪围堵于一处山谷之中。
虽说山谷之中没什么危险,但是李瑾心念雪席城,日日焦急,雪花落到他的眉毛上,迅速就被这急火融化。
卢荜风劝他心安,另一支大军已至屹州各处加固防御,又有上将军战无不胜,只待雪席城突围,内外合击定能退敌。
等到山路终于被打通,在赶往雪席城半路上,他们便收到捷音,说雪席城之围已破,萧绯以少胜多,九狄遁逃。
众人大喜过望,又深觉意料之中,毕竟萧上将军从来所向披靡,百战不殆,怎会败于区区九狄蛮夷手中!
“只是……”
那雪席城来的传令官脸色惨白,摇摇欲坠,却似是有话未尽。
“只是什么?上将军还让你来通传什么别的消息吗?”李瑾问。
传令官忽然趴伏在地大拜,痛哭喑哑:“上将军,上将军……殁了。”
“你说什么!?”卢荜风猛地起身,直指着他,“军中不可戏言,你再说一遍?!”
“大军被九狄围困于雪席城中一月有余,兵马渐衰,弹尽粮绝,险至活人相食的地步,再也撑不下去,上将军听闻天子大军已至屹州,决意背水一战,说就算拼尽最后一滴血,只要能够退敌,就能得天子大军接应。”传令官悲道,“将士殊死搏斗,上将军亲自跨马出城应敌,此战胜。但上将军,将军他……中矢,坠马亡。”
卢荜风再也承受不住,昏了过去。
等他再醒来时,大军已至雪席城外。
朔风嚎啕,大雪满关山。
天寒地冻之中,皇帝李瑾骑马行过城外战场,白雪覆盖了遍野横尸,连腐烂的气味都很少,只有无数残尸冻得僵硬发脆,马蹄车轮压过,碎成冰渣。
李瑾路过一座堆满了雪的小丘,有个兵士正在和他说些什么,卢荜风遥遥听见风中的只言片语。
“……将军坠马,白刹风中箭先走一步……”
“……一人横剑执槊,杀敌千百,尸堆如丘……”
“……重伤不支,只能倚着长槊强撑……”
“……铁甲破碎……停灵在都尉府……”
李瑾心神动荡,身形歪歪倒倒跌下了马,幸好被跟着的侍从扶住,没有摔伤,他重新爬上马背,忽然纵马狂奔,向着雪席城中冲去。
随扈浩浩荡荡地往上赶,卢荜风一把年纪了,却还是不顾大夫的追喊,跳下马车跟了上去。
他落后几步,可赶到都尉府时,随扈们全部堵在都尉府旁边的一间简陋小院门口,不敢再上前。
卢荜风拼着一把老骨头挤进去,入目最先看到的,是院中幼小的白梅树下,有一张染透了血的粗布。
粗布隆起,下面盖着些什么,卢荜风上前去掀开布,便见一只蒙着死亡白翳的眼睛注视着自己。
是萧绯的坐骑,白刹风。
转头走进院中唯一的陋屋中,李瑾跪倒在地,浮波仙剑被丢在泥板地里,只余一个失魂落魄的孑然背影,旁边跪趴着一个瘦弱狼狈的少年。
在李瑾前方,有人用两张长凳支起一张松木板,木板上搭着一块红布。
卢荜风认出来,这是萧绯作战时的披风。
红布已是破烂不堪,下面似乎盖着什么东西,恐怕和院中一样,是萧绯的尸身。
但是……
这块木板一尺见方,红布边角垂地,哪里容得下萧怀峥沉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