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道他在找谁,温殊色替他指了路:“大伯母已经出了宫。”
温大爷强撑着理智,深一脚浅一脚地上了殿门前的马车,匆匆赶回家,果然大夫人已经回来了。
宴席一散,温大夫人便身在了漩涡之中,四面八方的目光都朝着她望来。
那杨家的六娘子更是个难缠之人,堵到了她跟前,开口便道:“今儿觅仙楼的菜色当真让人眼前一亮,尤其是那两只神虾,个头多神武,连贵妃娘娘都没吃上。”盯着温大夫人问:“不过听说咱们温大夫人前儿才吃过,不知道是何滋味。”
温大夫人知道自己惹了大祸,红白一张脸,半天都没说出一句话来,气氛正紧张,贵妃离席往跟前走了过来。
众人行礼,温大夫人头也不敢抬。
贵妃言语倒是温柔,“免礼,今儿乃太子宫宴,大家都随意,玩得尽兴。”
待人从跟前走过了,温大夫人鬼使神差地抬起头,目光正好与前面回头看过来的贵妃对上。
贵妃轻轻一笑,虽没说一句话,却要了温大夫人的命。
哪里还敢待在宫里,来不及同温大爷打招呼,逃也似的出了宫,回到府上坐在屋内一直心惊胆战,几个小辈问什么,她也不说。
此时见到温大爷,慌忙从椅子上起身,紧张地唤了一声,“大爷……”
温大爷没应,也没说话,缓缓地走过去,坐在她身旁的软榻上,脸上的神色比起在宫中已经平静了许多,一时竟看不出喜怒。
温大夫人从未见他如此摸样,心头愈发慌乱,“大爷,我也不知道那神虾是宫宴的贡品,要是知道,就算借我一百个胆子我也不敢吃啊。”声音一提,“我早就知道他二房不存好心,早前瞒着咱们,说什么破了产,暗中却盘下了觅仙楼,不就是怕咱去沾了他们的好处吗,这回心肠更是狠毒了,居然把贡品给了咱们,那死丫头是想要咱们命……”
温家大爷一句没说,等她说完了,才抬头吩咐自己的小厮,“备笔墨。”
温大夫人不知道他要干什么,往日自己做错了事,他气起来指着她鼻子骂,这回如此安静,倒让她心悬了起来。
小厮很快拿了笔墨过来,温家大爷当着大夫人的面,写了一份和离书,完了递给她,“最好别撕,撕了我也还会再写第二封,不过无法保证言语,还能这么客气。”
温大夫人识字,盯着那休书瞪大了眼睛,久久都没反应过来,半晌才抬头,看着温家大爷,不可置信地问道:“大爷,你要休了我?”
“和离书。”温大爷解释道,心口的怒意,早已经在回来的马车上泄了个干净,剩下的只有失望。
什么和离书,休书,不都是一个意思,他居然要休了她。
她嫁进谢家二十多年了,为他温大爷生了两个儿子,一个女儿,替他照顾一家老小,如今熬到人老珠黄了,他居然还休了自己?
温大夫人脸色一变,脸上再无半死愧疚,“你凭什么能休了我?温仲峤你的良心呢?”
温大爷不说话,态度坚决。
温大夫人心头一沉,声音都抖了,哭着道:“我有何错,我不过是吃了一口神虾,你们没吃吗,温家上下老小都吃了,如今是你要把责任都甩在我一人身上?休了我你就能重新得到陛下的赏识,消除贵妃对咱们的成见,你温仲峤的算盘打得真好……”
温大爷眉心一跳,先前压住的怒气慢慢地又被勾了出来,胸口一阵阵地发紧。
尽管如此,还是忍住了。
两人撕破脸,不求能体体面面,但尽量做到和平,缓声同她道:“我念你替我照顾了这么多年老夫人,念着你替我生儿育女,这份和离书是我对你最大的宽容,至于家中的财产你瞧瞧,喜欢什么都带走。”
温大夫人见他动了真格,再也没了好脾气,一把撕了那份和离书,“你凭什么休我?这个家我待了二十多年,你有何理由休我?”
“我为何不能休了你?”温仲峤一样一样地念着给她听,“你丢下家中年迈老夫人,不管其死活一人上京,此为不孝。你言多挑拨,使我温家大房和二房不睦;你贪图小利,把我温家送到了风尖浪口,此为不贤;你听信谗言,坏了子女的好姻缘,此为失德。”
不孝不贤又失德,哪一桩不够休了她。
自己能容忍她到至今,已是仁至义尽,心中念着她跟着自己这些年不容易,知道她喜欢过好日子,自己也在努力。
她做错事,他哪一回不是同她讲道理,她可曾听过一回?
屡教不改,再如此下去,温家都要葬送在她手里。
自己五岁时便被生父生母抛弃,靠着捡烂菜色为生,有幸被温家老爷抱回去养在了膝下,一个家,一份父母之情,于他而言比什么都重要。
谁都不能破坏。
但温大夫人并不认同这些,反驳道:“我何时坏了自己子女姻缘?咱们大娘子马上就要说亲了,前儿伯爵府朱夫人亲口递了话,说选个好日子,派媒人前来,要把我家大娘子指给小爵爷,将来大娘子嫁过去,便是伯爵府的世子夫人,多风光……”
温大爷目光平淡,对她已失望透顶,告诉了她:“伯爵夫人昨日已经去魏家说了亲。”
温大夫人一怔,面上瞬间退了颜色,喃声道:“怎么可能,她亲口说的,要我拒了魏家的亲……”h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