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雪还在下。院子里,屋檐上已然有了层厚厚的积雪。房间里的炭火到了清晨才熄灭,阿笙昨夜睡得极好,起床时被窝都还是暖烘烘的。出了房门,阿笙才真正感受雪天的严寒。只是在屋檐下站了一会儿的功夫,不仅鼻子冻得发冷,耳朵更是冻得发疼,赶忙回房里,拿了护耳帽戴上,方才觉着没这般冻人。“阿笙少爷,您起来啦?我方才去外头买了早餐,刚要去叫您起床呢。您是要现在去偏厅同老爷子一起吃,还是我送到您房里来?”听见小毛的声音,阿笙转过身。“早。”阿笙笑着比划着,“我去偏厅用餐吧。”“哎。好勒。那我去给您收拾碳炉。”小毛应了一声,从阿笙身边走过。阿笙伸手,在小毛的肩上轻拍了拍,手里头比划着,“小毛,我可以问你一件事吗?”小毛应声道:“阿笙少爷,您想问我什么?您尽管问。”阿笙迟疑着,比划着手势,“你同豆豆两人,你们家里也有人跟我一样,不会说话么?”刚到北城的当天,他太累了,便没注意到,为何小毛同豆豆两人能瞧得动他的手势。后头一直想问来着,只是每回总是忘记,今日总算没有再忘。小毛摇了摇头,“没有哇。”阿笙疑惑地问道:“那为何,你同豆豆都能瞧得懂我的手势?”“噢,这个啊。我同豆豆原先都是在二爷院子里当差的,是陶叔的吩咐。陶叔提前便写信回北城,要我同豆豆两人,找人去学怎么瞧得懂哑……嗯的手势,最好自己也会比划,总之就是学会啦!”担心自己会犯了阿笙少爷的忌讳,小毛便生生地将“哑”后头跟着的那个字给咽了回去。从小到大,被喊哑巴的次数多了,何况是这种无心之失,阿笙自是未放在心上。反倒是小毛的话,叫他心尖蓦地一跳。陶管事是二爷的人,陶管事行事自然都是二爷的授意。自他同老师还有小石头此番北上,路上二爷可谓是照顾备至,便是连他们落地后的住处都提前找好不说,便是连小厮都给他们留了两个,以照顾他们的饮食起居。二爷为他们做的足以令他同老师感激之至,他这会儿才知晓,二爷竟是连沟通方面的问题,都替他考虑到了!院子里的风迎面扑来,分明是冷的,阿笙却是浑身都暖洋洋的。…“阿笙,你来了啊。来,快坐,小毛刚去买了早点,趁现在热乎,快坐下吃。”阿笙迈进偏厅,老爷子便招呼他过来一起坐下吃早点。阿笙点了点头,朝餐桌走过去。没瞧见小石头,阿笙两只手贴在一起,比了个睡觉的姿势,“小石头还在睡么?”“可不么。昨晚上睡觉前一直问我,今日雪会不会停。分明困得揉眼睛了,也舍不得睡。实在撑不住,才进了被窝。他的那份早点我已经替他放锅里了,等他起床,若是凉了,热给他便是了。你只管自己吃。”说着,给阿笙夹了一个肉包,放到他碗里。阿笙用手势谢过老师,拿起碗上的筷子。吃过早点,天气依然未曾放晴。
阿笙拎着装有画具的布袋,准备出门时,豆豆穿着蓑衣,在院子里铲雪。北城的雪下得大,一夜的光景,院子门口便积了厚厚的雪,倘若不铲雪,从院子走到门口那一小段路,都得湿鞋。阿笙头一回知晓,原来雪下得太大,还有这般不便利。“怎么?今日下这么大的雪,你还要出门?”老爷子去厨房倒热茶,瞧见在撑伞的阿笙,很是意外地问道。“嗯,想,想着出去瞧瞧,就,随意逛,逛一逛……”阿笙呼着白气,比划着,鼻尖冻得通红,眼见却是很亮。从前在符城,阿笙总是很忙。符城罕见下雪的那几l日,他几l乎都待在厨房里头,压根没机会好好赏一赏雪景。今日,便想出去好好看看。虞清松瞧见阿笙身上拎着的布袋,还有什么不明白的?想来应当是不仅仅想出去瞧一瞧,也是想画一画北城的雪景。“挺好。我瞧了你那日在茶馆的写生,笔法娴熟了不少。去吧,记得将手套、热水还有吃的给带上。对了,你回来的时候,倘若方便,给我去纸笔铺,带一份这个牌子的颜料。南倾的亲人不是寿辰将至么,我打算趁着这几l天的功夫,给画上一幅,聊表心意。原本我是想着自己出门一趟,既然你今日要出门,我便省了这功夫了。”虞清松说着,从口袋里,拿出一张纸。阿笙笑着将师父的纸接过去,朝师父点了点头。放在荷包束带里头收好。…阿笙去了香湖公园。下雪的香湖公园,美得似人间仙境。湖面上结了一层薄冰,湖两旁的树木也都覆上白茫茫的雪,远处的亭子一点,行人二三,像极了古人的水墨画。阿笙找了个景致好的亭子,摊开画具,开始动笔。手指头僵硬,好在阿笙准备工作做得足,带了暖汤出来,手发僵了,便在怀里的暖汤上捂捂手。雪下得愈发大了。有人走到亭子里躲雪。“小兄弟,是你啊。”阿笙抬起头。片刻,瞪圆了眼。是那天在听风馆的那位先生?!谢载功亦未想到,还会碰见眼前这个小孩儿,这样的巧合,使得平日里行事肃整的他,难得算是语气温和地问了一句,“你这画工不错,是哪个学校的?”怕是只有学生这样的愣头青,会在大雪天的跑出来画画。阿笙比划着,“我没有上过学校,只上过学堂。”谢载功瞧见阿笙并不言语,只是比划着回应他,眼底颇为有些意外。谢载功身后的随从,以及管家韩兴明均眼露惊讶。这小公子长得这般俊俏,竟是个哑巴。可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