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意如没忘记这个习惯,望了一眼屋子,阿嫂似乎不在,她便从袖笼里拿出了本要送给楚郢的吃食。
两个孩子欢呼着,捧着那新鲜的玉露团,随着她往屋子里边去了。
李意如想起前世那个大都督闲话中,似乎提及了册哥儿已有了孩子,而微姐儿封了长公主,驸马是那一年的状元郎,她看着眼前这两个有吃万事足的孩子,微微勾起了唇角。
她此刻才真正体会到重生的喜悦,它像一条被春日暖阳照过的溪流,潺潺流入心间,让万物复苏,一切回归本位。
阿兄今日当值,阿嫂与齐国公的夫人往城外上香,而两个孩儿有功课,就没有一同跟去。
李意如和孩子们一同转入前院,堆满卷轴的方抐圆凿柜隔开一个小间,曲木沉香后并排摆着两张小案台,著着圆领袍衫的年轻男子手持一本书,正蹙着眉头站在那儿。
他的身量很高,眉眼秀逸绝伦,侧身逆光而立,缥色袍边被日光描绘,白色绣线染满金色,勾勒出遗世独立的风范。
他见她过来才垂首放下书册,上前了几步。这模样很让李意如觉得眼熟,只是在脑海里巡了几遍,好像又没有什么印象了。
孩子们太久没看见李意如,一时激动就从课堂上跑出去,现在冷静下来,再瞧见那先生的脸色,顿时都躲在了李意如后边。
李翠微拉了拉李意如的衣角,小声地说,“姑姑,这是谢先生…”
那男子一拢袖笼,屈下了笔直的脊背,垂眼行礼,“谢方行见过宣宁殿下,某问殿下安。”
李意如深感意外,她记得前世来承江王府教学的是一位年岁很老的翰林,并不是谢方行。
谢方行是明年春闱的探花郎,很长一段时间都和楚郢私下来往密切。李意如和楚郢成亲之后,曾有一两次在谢方行来访时打过照面,想来是这个原因觉得眼熟。
但他怎会如今在承江王府教学呢,难道他现下就已为楚郢所用?
来不及思索太多,只要回去后喊人多注意他就好了,她上前虚扶一把,温声说道,“本宫安,先生不必多礼,不知是授课时间,是我的疏忽,孩子贪玩,还望先生多多费心。”
她拍了拍孩子们,他们恹头巴脑地回到各自的桌位继续听课,而李意如则回到了后府的静听院。
李槐开府后,她时常来这里小住,静听院便是李槐特意为她留着的院子,听大都督所言,后来她去了荆西,这里也不曾荒废,阿嫂会让人定时打扫,十年不绝。
静听院遍种杏树,一切都按照李意如的喜好来布置,可她现在没有心情看景和伤怀。她来到小几旁,吩咐怜光磨好墨,便将所有人驱到外面去了。
这个时间离她去荆西不过两年,她要将能记得的事全部都记录下来。这两年对她而言最大的事就是三个月后陵川以南的陵河决堤案。
她提笔写下“陵川”二字,眯起眼睛回想。
开年以来,陵川县雨水连绵,朝廷派发了银两和人员往陵川赈灾,可下边的人贪墨,在修铸堤坝时以次冲好,偷工减料。以致六月河水泛滥之时冲垮了河岸,大水延绵成灾,陵川百姓失了田地,众生流离。
官家大发雷霆,一步步往深处查,最后查到户部,承江王管理的账目本离奇失踪,引起官家不满。这无头冤案牵连甚广,李槐更是被贬到晟江看了几个月城门。
李意如想了想,又写下“福康”二字。福康是大魏的十二公主,今年阿嫂办春日宴时,福康公主赴宴,却在散席后被发现溺死在了后院的莲花池中。
虽然福康与她素不对付,李意如却还是不忍心她就这样死去,再加上此事也引起了父皇对阿兄的不满。
其余的事情似乎多少都与楚郢有关,只要不嫁给楚郢,那这些事便与她无关。她想了想,还是把记得的事全部写下来了。
片刻后,她拿起写得密密麻麻的熟宣吹了吹,又仔细在每一条前边按照时间先后顺序标注了一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