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着,它尝试着用后肢撑起身体,在湿滑的蛋液中哆嗦起身,又接连摔倒。它尝试了几次,无师自通地学会了用尾巴保持平衡,好不容易才站稳。
只是站稳后,它不动了。
或许是怕再度滑倒,或许是对自身好奇,它目不转睛地盯着后肢和前爪,浑身小幅度地颤抖着。
良久,它用前爪“抚”去面部的蛋液,又像是在描摹脸部轮廓。那双黄棕色的竖瞳由下往上抬起,紧紧盯着围观它的人类,明明是仰视的视角,偏偏给人一种被俯视的压迫感。
“它在看什么?”
“你的大动脉,伙计,它可是食肉动物。”
而破壳者不知是受了声音的刺激,还是感觉受到了某种威胁,突然从喉管中发出了第一声尖锐的吼叫。短促有力,像雨林深处示警的鸟鸣,还带着一股威吓的味道。
可人类不会理解这一声的象征,他们所理解的是——“资产”肺功能健全,体质不错,声带发育良好,富有攻击意识。只要好好养着,研究室的经费不是问题,基因项目的推进势在必行,各大奖项已在囊中……
于是,他们戴上护具,打开恒温箱,用束带将“资产”的嘴封起,再取出称重、测量体长、检查爪牙。
“体长1102英寸,重617磅,有17颗牙齿。”
“未出现攻击性行为,情绪状态稳定。光感正常,追视能力正常。”
数据一行行起,报告一页页出。人声嘈杂,仪器滴答,错综复杂的环境最终激起了“资产”本能的反抗。而在它的爪子掰下束带前,他们迅速将它放入早已备好的生态箱中,随着玻璃罩飞快闭合,人与兽的处境似乎都安全了。
“给它一磅肉。”
喂食程序自动开启,就见生态箱里的一块石头缓缓下沉,没多久便顶着一份新鲜的生肉再现,还散发着一缕血味。
显然,血的味道吸引了“资产”。掠食者的本性令它猛地转过头锁定食物的方向,竖瞳兴奋地竖成了针状,可它仍然呆在原地,后肢轻颤,像是在“要”和“不要”之间做剧烈的思想斗争。
“有点意思。”名为亨利的华裔男子自言自语,“是警惕心强吗?比起它的‘姐姐’,它好像更谨慎。”
但谨慎怎能抵挡本能,它忠实地奔向食物,大快朵颐。
“吞咽正常,胃功能正常……”
看来它与它的“姐姐”一样,是人类的杰作,是完美的基因造物,是人力战胜自然的证明。
当晚,人类开始庆祝、狂欢。
她蜷缩在生态箱的植被密集处,听着水循环的白噪音,却没有半点睡意。
她不记得自己是谁,不记得从哪儿来到哪儿去,更不记得脑子里偶尔浮现的方块字是什么意思。但她隐约记得自己不是现在这个样子,银灰色的皮、爪、尾巴,像一只恶魔。
不过,“恶魔”又是什么?
她听不懂他们的话,可她总觉得熟悉;她根本不知道他们是谁,可莫名认定自己也是他们中的一员。
对,她应该长得跟他们一样,有柔软的皮肤,平整的指甲,没有尾巴。像他们那样仰起脖子,把微微跳动的血管露出,毫无防备。她几乎能想象出咬断他们喉咙时的痛快,以及温热的血液涌入空虚胃袋的满足感……
不!
她打了一个寒颤,只觉得毛骨悚然。
她为什么想要吃掉他们?为什么光是想想,这副躯体就会振奋不已?她究竟是怎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