照微胸中本堵着一口气?,决心要一个月不同他?讲话,奈何如今见他?跪伏于阶下,真心称颂千秋,又不由?得心软。
这是她的兄长,照微心想,虽然时有莫名其妙与不近人情之?处,但偌大朝堂,这是她唯一可相?倚之?人。
她含笑道:“诸位爱卿平身。”
目光随着他?起身而上游,直至与他?对视,却是祁令瞻先移开目光,不知做了?什么亏心事,竟不敢看她。
福宁宫里?接受过群臣拜贺后,太后与新帝同往宗庙祭天,李遂正襟危坐在?高高的轺车上,俯视着御街两侧森严的禁军、宗庙外战战兢兢跪伏的永京百姓,不由?觉得心中肃然。
轺车停在?太庙牌坊前,照微与他?并?行登拾八十一级青石阶,李遂低声对照微道:“姨母,我害怕。”
照微轻轻垂目,“你在?怕谁,面前的一排死?人,还是身后一众臣仆?”
“我不知道,人太多了?,我……”
“阿遂,”照微低声纠正他?,“记得自?称朕。”
李遂弱弱地嗯了?一声,不再说话了?,牵着照微的手走进?宗庙。
帝王先拜,太后后拜,然后两人引阶下百官一同叩拜,清风过处,只听得山呼万岁千岁,如浪潮一般响彻永京。
照微心中亦非十分平静,深感?人世须臾,短短两年的时间,她从?隐居寺庙的侯府女儿,成为大周地位最高的女人。姚鹤守要跪拜她,先帝李继胤静居龛中,也会默默注视这一切。
看着他?的牌位,想起她刺进?他?胸口的那一刀。
这是我的罪孽。照微心中想,但为了?今日,她不后悔。
她对李遂说:“阿遂,再拜一拜你的父皇吧,你今日的权力和地位,都是他?赐予你的。”
倘若不是长宁帝身死?,待姚贵妃诞下儿子,就这么不明不白认下,有姚党、肃王为助,终有一天会取代太子,败落祁家。
幸而他?死?在?最该死?的时候,保住了?太子,也保住了?祁家。
李遂拜完,照微再拜,宗庙祭祀之?礼成。轺车仪队归往皇宫,诏书布告天下,自?此,大周迎来一位新的帝王。
二月初,天气?回暖,宫苑里?的山茶花隐约含苞,东南风吹入宫室,乱翻案上文书。
照微处理?了?一些琐事,搁笔起身,锦春捧来浸过玫瑰露的帕子为她擦手,询问她是否要用些茶点,更衣休憩。
“坐得久了?,是有些乏。”
照微阖目,感?受柔软的棉帕贴在?脸上,采于玫瑰花瓣的朝露清而不腻,芳香沁人,有醒神明目之?效。
“皇上眼下在?做什么?”
锦秋刚从?宫外回来,答道:“陛下今日的经筵刚结束,眼下仍在?延和殿中,由?杜指挥使陪侍。”
杜指挥使即是杜思逐,新帝登基后不久,他?便正式接手了?殿前司,护卫宫廷内外。这不是个省力气?的活,何况有祁令瞻盯着,杜思逐一个月来脚未沾地,虽值宿宫中,竟再未见过照微。
照微刚好有事找他?,取下脸上的帕子,“走,去?延和殿看看。”
延和殿里?,杜思逐正教李遂打五禽戏,杨叙时恰好也在?,从?旁指点,三人时而摆做虎形、时而摆做鹿形。这对五岁的幼童而言,实在?是比晦涩难通的经论有意思,李遂笑得露出了?牙齿,待看见远远走来的照微,忙又收敛神色,恭敬行礼。
“母后万安。”
当着外人的面,李遂已习惯了?喊照微为母亲。
另外二人也各自?见礼,照微令其平身,含笑对杜思逐道:“一晃十五年,你如今教小?孩子,还是只会五禽戏这一套,没点新鲜的吗?”
杜思逐尴尬地轻咳两声,“娘娘见笑了?,臣其实还会教剑术和擒拿,只是陛下还小?,应先强健体魄。”
照微转头问李遂:“皇上觉得杜指挥使如何?”
“杜指挥使很好,朕……朕甚悦之?。”
李遂靠到照微身边,偷偷抓她的袖子,问道:“母后从?前认识指挥使吗?”
他?是个敏感?细心的孩子,听见“十五年前”,在?心里?默默猜测两人是旧相?识。
照微也不瞒他?,说道:“本宫幼时在?西州,和都指挥使一起抓过鱼,捕过鸟,本宫的弹弓是他?教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