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夕那夜,全城灯火通明,纵使旱灾严重,百姓也拿出十足的诚意来迎接这声势浩大的祭天游行。
他们相信,明华便是照耀他们的神灵,是皎皎明烛,是华光万里,所过之处春风化雨。
游行仪式在明华殿下出场时达到空前盛况。
明华端着得体的笑容,如一尊慈悲为怀的佛像,立在盛放的圣洁纯白莲花上,面前是八匹稀世罕见的银角鹿,正拉着琉璃彩车往前飞驰。
她头上一顶白玉焕彩冠在月光照耀下散发着圣洁的光芒,满头的珠钗丝毫不显累赘,仿佛本该如此,世间最华美的饰品都该献给明华,让美更美,让光华更盛。
那一袭绯色牡丹镂金镶银坠珠宫裙前坠着长命锁,银锁本是最普通的银打造而成,却因为佩在她的胸前,而变得璀璨不凡。
披肩的流霞彩带,随风摇曳,逶迤一地。
她一手执明灯,一手撒繁花,缠绕在纤细白皙手腕上的银白系带随着鲜花落入空中,一并肆意飞扬,如梨花欲燃,如即将逝去的昙花最后的挣扎。
百姓们站在街头巷尾,注视着明华。有人欢呼,有人高歌,有人痛哭,他们无一不为明华而动容。
他们期待着明日曙光的到来,期待着新年的第一场雨。
琉璃彩车绕着南国王都游行了二十八周,算是祈了二十八年的雨。若不是新年钟声响起,漫天烟花轰然炸开点亮夜空,将这一年草草收了尾,也许这个游行将会一直持续下去。
游行仪式结束,琉璃彩车被那八匹累得口吐白沫的银角鹿拉到了皇宫后门处,明华终于松了口气。
走后门实非她愿,只是因为那些百姓太过热情,此刻一定是手捧鲜花守在皇宫门口,要感恩戴德地跪倒在她面前。
那个场面,实在是太,太浮夸了,太让人眼前一亮了。
明华坐在车内,扶着沉甸甸的头,揉了揉酸痛的脖子,而后开始慢慢地卸珠钗。
车外传来一声惊呼。
明华推开车帘向外望去,原来是几个小乞丐在争抢那些百姓投给她的糕点,糕点散落一地,一双双黑乎乎的手在地上扒来扒去。
侍卫提着剑毫不留情地将他们驱散,那些乞丐本就瘦弱,经人高马大的侍卫们这么一推,都摔得七零八落的。
“住手!”明华扶着车檐,欲往下走。
那侍卫长极有眼色地上前,伸出坚实的臂膀让殿下搭着借力下来。
灰头土脸的小乞丐们见了明华,大抵都识得她是谁,不敢冲撞千金之躯,霎时趴伏在地上,安静了下来。
明华微笑着示意侍女们将车上百姓投递的食物分发下去。
小鬼们个个饿极了,如饿虎扑食般扑了上来,将食物一扫而尽。
唯有一个约莫十一二岁的身形单薄的少年,头也没抬,瑟缩在角落里。
明华歪着头打量了他一会儿,而后提着一个食盒向他走去。
“公主……”侍卫长出声制止。
明华摇了摇头,示意他放心,眉眼带笑地走了过去,蹲在了他的身边。
那小孩浑身都脏兮兮的,衣着破烂,裸露在外的肌肤被冻得红肿发紫。
明华有些不忍心,取了自己的月白披风搭在了小孩肩头,未曾想那披风连着手臂上的银白系带。
在月光下,两条系带将世间最不可能有联系的人联结到了一起。
明华哭笑不得,在小孩的注视下将那系带慢慢解开,这时披风才完完全全地属于了他。
她将手边的食盒推到了小孩脚边,柔声问道,“你不饿吗?”
小孩的目光一直从明华蹲下来开始就没有离开过她,他本想说不饿的,却鬼使神差地重重点了点头。
明华莞尔,那双雪白柔软的手搭上食盒,揭开了盖子,里面芳香扑鼻的糕点和菜肴显现出来。
小孩吞了吞口水,犹豫着不敢伸手。
明华拈起一块云片糕,递到了他的嘴边,小孩就着她的手,慢慢将那块糕点吃了下去。
吃完这块,小孩的眼神仍灼灼地盯着她。
“你方才怎么不上来领食物?”
小孩别扭地垂下了头,不安地捏着短了半截的衣袖,小声道,“我,我不想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