展刃叹气。
“那我陪你去。我轻功好,送你一程。”展刃抽回手,离裴训月远了一步,抱住胳膊,“不过,大小姐,速去速回。”他道,避开裴训月的眼。
“好好好。”裴训月笑嘻嘻,攀住展刃,随他足尖点地就横空跃起,落在屋檐上,猫步行远。
裴松艳羡盯着他们的背影,心里惘然。飞檐走壁,那是他这辈子都做不到的事。他叹气,索性提起裴训月的笔,把剩余的家规抄完,省得她回来挨罚。
狼毫的余墨滴透生宣,端庄的小楷临到一半。夏末的风吹得窗子乍响,案上一角的玛瑙鱼镇纸却安之若素。
李继昀放了笔,愣怔看着窗外的一抹黑影,同那黑影后睁圆如兔子的一双眼。
“阿月?”他惊奇。
东宫在皇宫之外,但也有金吾卫日夜值守,想混进来,不是那么容易的事。
展刃托住裴训月的腰,看她跳进进窗子,垂眸:“大小姐,我去外面等你。”说罢,黑影往外一跃,那窗子就合起来。裴训月在地上打了两个滚,伏在李继昀脚边,头往木案下一钻,两手像刨洞,片刻,果然掏出几把小刀模子。
“找到啦。”她欣喜若狂,下一瞬,脑袋被一只手轻慢地托起。
“别磕到头。”李继昀笑。
他总是这样,一点儿也不恼,无论她做什么。
裴训月被卡在里头,一时间出不来,她便借着李继昀的腕力在地上扭。景泰蓝的地毯被蹭得卷起来。李继昀叹口气,蹲下身,想拉她起来,谁知刚好踩中裴训月的裙边,脚下一滑。
二人在狭小的木案下,面对着面。李继昀摔在她身上,哪怕胳膊肘借力,仍伏得她喘不过气。“压死我啦。”她推他,谁知他的胳膊摔麻了,当下便纹丝不动。
“你来找我,就为了这几把刀模子?”李继昀忽然问。
“嗯,我玩刀把赵奶奶吓摔了,我爹罚我禁闭,不许我吃饭,还让我抄家规。”她突然委屈。
“那现在吃饭了么?”李继昀从她身上起来。
裴训月摇头。
李继昀站定,想了想,从桌上拿起个食盒。一盒的猊糖,他掀了盖子,递给她看:“乳糖狮子,你尝尝。”
“喜欢刀,以后你一画了模子,我就请人给你做。”他拽裴训月起身。
“那我要百炼钢,错金铭,镂空鞘,镶珠刃。”她一边被他拉住腕,一边开玩笑。
谁知道李继昀盯着她,一眨不眨,像是认真在记。
裴训月倏忽就脑中放空。耳边风声又过,蝉鸣顿起。她觉得心里发热,却不知道为何,回过神,已经攥紧了李继昀的衣襟。
“一把刀模子,能做千万把刀。假如你想要多少把,都有人给你做。你还会收着最初的刀模子吗?”她突然问。
大梁女孩儿十五岁行过笄礼,大人们就会渐渐说起终身。可她的终身在哪里?众人都讳言。
时人议论,裴氏女与太子青梅竹马。
然而弱水三千。
储君之爱,不分轩轾,泽惠万民。裴训月有一点叛逆的期许,但觉得那究竟不会成真。
如果李继昀的爱终有一天会分给许多人,那她不肯要。
“我不要刀模子。”她听得李继昀说。
“我只要画刀模子的那个人。”
窗子突然就被推开,一个憨头憨脑的年轻人站在外头盯着二人笑,样子有些痴呆。两个内监赶来,朝李继昀作揖:“太子殿下息怒,此人是外聘的挑担工阿宋,来帮忙修葺漏水廊庑,迷路冲撞了殿下。”
“不妨事。”李继昀红着脸咳。
他与裴训月的对话甫一被打断,便难再进行下去。裴训月避开人悄悄地走了。李继昀怕内监们责罚那呆子,索性唤他过来,问其名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