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训月盯着停尸房的窗框出神,那儿分明有两枚慌乱的脚印。很明显有人从这里逃出去了。她看一眼宋昏,又看了一眼惊慌失措的众人。张通暴毙,所有人诚惶诚恐,唯独宋昏一脸平静。
他之前那种惊恐的神色,好像又消失了。
裴训月略一思索,便吩咐:“尸体被偷,携带者肯定跑不远。来一批人速去通知了金吾卫。剩下的人,将验所附近的街道一个个寻!”
众人迅速领命,四散开去。停尸房便只剩宋裴二人。窗子大开,冷风不断灌进来。“如今只有你我二人了,”裴训月向宋昏走近一步,道,“你前面说,尸体没有消失,什么意思?”
宋昏指了指窗框上的脚印:“尸体没有消失。因为,”他抬眼,低低道,“根本就没有尸体。”
裴训月大怔,一时间脑中空白。没有尸体她回忆起那只放了一个恭桶的房间。
完美的密室。唯一拿钥匙的人却自称不是凶手。
被偷的尸体。守门的老大爷却声称没见过出入任何人。
还有窗框的那两枚脚印
张通张通不是被人偷走的!他是自己逃跑的!他根本就没死!
怪不得那是一间无法藏人的密室。怪不得宋昏会觉得喷溅出的血液很奇怪。怪不得恭桶被人踢翻满地秽物让人无处下脚。那都是张通做出的伪装。不是凶手故意阻止人进房间去查看尸体,而是张通故意阻止别人进去查看他自己!
一个僧录司里的副监工,到底受到了多大的威胁,以至于宁愿泼自己一身屎尿也要假死逃离?
裴训月只觉目眩神昏。
她扶着窗框,盯着那两枚脚印飞速地思索。眼下,既然张通能够豁弃自我地假死,想必寻好了藏身的退路。一时间从偌大的北坊里找出他来也极难。对她来说,目前最重要的问题是想明白:张通假死到底是筹谋许久,还是冲动为之?
如果是冲动为之,和那张夺命纸条,有关系吗?
“宋昏。”她唤一句,却又抿住了唇。只见他腰间那伤口还裂着,一片白色粉末,是粗粗上了药。他今晚陪她从利运塔奔波到僧录司,一句怨言也无。她合该信他一回了。
“七日内,僧录司里,必有人死。”
两人在狭小的停尸房内四目相对。宋昏盯着她,却没先出声。
裴训月心里叹息一声:“胖婶在鱼肚子里发现的纸条。我以为你知道的。”她伸手搭上他在风中歪斜的毛领,“如果你不知道,为什么今晚跟着我救了我,还在天台上斥责我不惜命?”
“你说我不惜命,跟着我的人活该受苦,我却觉得做你的同伴也吃心得紧,”她蹙眉,“你心深如海,迷雾重重。我想信你,却都不知从哪一句话开始信起。”
可她还是信了。
否则怎么会将这番心声脱口而出?
宋昏站着一动不动,面上没一点波澜。他低头,看见裴训月的手放在衣领。豆蔻年华的手,光滑得一丝皱纹也无。到底是侯府的独女,没吃过皮肉的苦。他当然最不愿意看见她吃苦。她合该快乐。积年累月过去,他没有一天忘记她。
他多想握住啊。
可惜他受过地狱的淬炼。
信我干什么?我重罪加身,苟延残喘。
“我不知道你说的这张纸条。”宋昏摇头,声音低得像呓语,“但我见到刺客,就觉得有人想阻止你下塔,”他顿了顿,低头,像陷入一种漫长的回忆,“大人。”他又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