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8年
修路机械轰隆隆开进靠山屯,这次是要修柏油路,村里有些参与工程的人回来说这次的路不一般,不光修路,还修电缆什么的,据说还要扯路灯。
路灯什么的对村民而言不是啥新鲜东西,村委会去年修屯路的时候,就安了路灯,村民们有些希望路灯安在自己家跟前,晚上能借个亮,有些人嫌路灯招虫子不希望安在自己安门前,为此还起了一些争执,马占山大手一挥,从村头开始掐,隔十米一个路灯,赶哪儿算哪儿!谁也不兴多话。
这话一出,村民们也都不吱声儿了。
跟着路灯进村的还有电话线,现在村里跟外面有联系的人家多了,没有电话不行。
现在靠山屯大部分人家都过得不错,搬进城里的也越来越多,整个村子房子全换成了全砖阳瓦盖的,却走了三分之一人家。
余下的三分之二,要不是村小学教学质量好,为了孩子也走了。
马占山坐在马五姑的小超市前面抽着烟,他头发白了一半了,总是刮得干干净净的胡子,偶尔冒出的胡茬也是有黑有白。
“哟,三哥!今个儿穿得衣裳又是啥大牌子货啊?”马五姑端来一盆子豆角摘着。
“啥牌子我也不知道,我儿子穿剩下给我的,有啥穿啥呗。”他扯了扯自己衣服上带勾子的标志,村里人都知道马占山家里有钱,儿女不是当官的就是做买卖的,村里人家条件好的刚安上电话,老头儿已经用上小灵通了。
“三哥,人都说在咱村这玩意儿信号不好,你的用着咋样儿?”马五姑指着马占山腰间的小灵通说道。
“我用着还行,反正也不咋打电话。”他拍了拍小灵通,低头瞅了瞅马五姑,“你这是摘得啥豆角子啊?”
“这玩意儿叫四季豆儿,我儿子从南方捎回来的,让我尝尝好不好吃。”
“啥玩意儿就四季豆儿啊,瞅着就不像好吃的样儿。”马占山拍了拍裤子上的灰,手上的表晃着人的眼睛。
“三哥,你这表是金的啊?”
“我可不知道是不是金的,宏生给我的,说是一个朋友顶帐给他的,顶了四万块呢,让我别戴瞎了。”
“啥表啊,就值四万块钱。”
“我也这么说呢,宏生说了,别人有拿房的拿车的到他这儿就剩表了,活生生就说值四万,不要也得要。”马占山撇着嘴说道,“要不说做买卖人难呢。”
“是呗。”马五姑推了推他,“你今个儿坐这儿等谁呢?”
“等我家老大,他啊,退伍了。”
“退伍?退哪儿去了?”
“随他媳妇儿,退到沈阳了,说是到什么科局当副局长,咱也不懂。这回不搁部队了,没人拘着了,得着假期回来能多呆两天,可惜了,这回回来赶上修道了,得从那边儿绕过来,大丽怕他认道,特意在高速路口等着接他。”
“哎妈,大丽自己开车啊?”
“可不是咋地,那丫头就是主意正,刚下来驾照各人就敢开车,瘾还贼大,不让开还不行,大林子都说不了她。”
“新得的神儿嘛,都愿意跳。”马五姑乐呵地说道,“我去上趟便所啊。”她起身回去,给自己的八卦专线打了个电话,老马家回来人了,快来看热闹云云。
这边半拉屯子好事儿的男女刚刚集结完毕,那边两辆suv一路扬着烟尘进了村,远远地看见马占山就把车停下来了。
大丽从车上下来,顺手从副驾驶扯下来脸吓得煞白的媛媛。
“姥爷!姥爷!”媛媛飞快地往姥爷那边跑,“姥爷!我妈!开车可快了!可吓死我了!我手都凉了!”
马占山握着媛媛的小手,瞪了大丽一眼,要不是后面马宏学一家子下了车,非得说大丽几句不可。
“爸。”马宏学快走了几步到马占山跟前蹲了下来,“爸!我回来了!”
“回来就好,回来就好。”马占山站起身扶着大儿子,大儿子也老了,人胖了,仔细看眼角已经有皱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