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米娟要上班了?”
“正找着呢。”老范说。停一下,又说:“我也嫌烦,我也不想带。可怎么办呢。一个家只有一个人挣钱,太难。”
家文敏感,“米娟什么样,结婚前也没人藏着掖着。”
老范忙说:“不是那意思,就是想把日子往前挵挵。”
老实说,家文有些为难。人家“真奶奶”是抢着带孩子,她是“后奶奶”,自然不能比。不是自己皮里出的,硬说一样,不切实际。可既成了一家人,大面上,总得比真的一家人做得还要真,才能让人心不起芥蒂。一会工夫,家文已经来来回回思虑了几圈,轻声说重话:“送来带,我没意见,不过有三点,第一,你我都还工作,只能说早晚带,早晨送去晚上接回来;第二,我们管孩子,他们别心疼,也都是为孩子好;第三,平时放在这,礼拜六礼拜天接回去。”其实还有第四条,带孩子的费用,你出。家文没说,因为在她看来第四条是不成文的规矩,不用点明。说得太白反倒没意思。她找他,一图他老实,二是有个伴,三也是让他“扶扶贫”。大家心照不宣。再一个,小范和米娟的心思她也明白。孩子送来,一则自己轻省,图懒省事,二则因为生的是女孩,更要再他老子面前提溜着,免得老范把他们这一家子忘了。老范手里应该有几个钱。
没几日,妮妮果然被送到老范和家文这。
也奇,妮妮就听“奶奶”家文的话。别人的她都能胡搅蛮缠,但家文一说什么,她立刻当圣旨。弄得米娟有时被尼尼“麻丝缠”得没办法,只好说,你再这样我找你奶来。妮妮保管循规蹈矩。
七月半,家家烧纸。吃了饭,老范下去看麻将。多少年了,七月半他没有给发妻烧纸的习惯。要弄,也是一对儿女去弄。但家文忘不了卫国。她稍微收拾收拾,便要下楼。妮妮非要跟着。
“你在家看电视。”家文吩咐。
妮妮说害怕。怕黑。
家文没办法,只好带着小不点,到楼下,过马路,又往东走,在小卖部买了点草纸,金元宝,大面票子,见有个三岔路口,蹲下来,找个石头子画圈。点火烧纸。嘴里叨咕着,让卫国来收钱,保佑他们母子。妮妮站在旁边,火光映红面庞。她还不懂这个世界的伤感别离。
天擦黑,美心对家喜说:“去烧点纸。”
“烧纸?”家喜没反应过来。
“今个七月半。”美心淡淡地,“你爸,你奶,你爷,都叨咕叨咕。”美心腿脚不算好,她也不想去亲自去烧。小曼一听烧纸,撇下古筝,要跟着去玩。“外头都是鬼。”家喜吓她。
“胡说,外面亮堂着呢。”小曼据理力争。
家喜道:“那是给鬼烧纸,今天是鬼节,完全都是鬼,你去么?”
小曼被唬得朝后退。宏宇道:“别吓着孩子!”
何家喜披了衣服出门。大老吴小卖部卖草纸,家喜故意不做他生意。自从她搬过回家,大老吴也没少说她风凉话。绕到新星大酒店旁边,家喜在拐弯头一家小店买了几刀草纸。店主问:“金元宝,大面票,都不错的。”家喜拿起大面票子冥币瞅瞅,讥讽道:“死人能知道这些,还一亿,这是给死人看的还是活人看的,这不搞笑么。”店主是个信佛的,连忙念了声佛号,“这位女士,别造口业,头上三尺有神明,人在做,天在看……”家喜听着不耐烦,说好了好了,给钱,出店门,不废话。
路口,秋芳和刘妈也在烧纸,几大摊子,开坛做法的样子。汤家去的人多,秋芳泪眼婆娑。刘妈也抽泣。见家喜来,秋芳和刘妈让了让路,家喜走到一处空地,放下草纸。
点着火。秋芳和刘妈烧得超不多,看火灭了,起身离开。家喜点着草纸,念念有词,“爸,你有空也管管我们这个家,没人照顾妈,都推给我。她们对妈都不好,不好好给妈做饭,我只好来带妈。今天给你送钱,你去缠缠她们。”挪位置,又对着另一堆。“阿奶,都是你,走之前也不安排好,弄得现在这个样子,我还有事,不跟你多说了,你在下面吃好喝好,来拿钱吧。”再一堆,是老太爷的。家喜没见过他,随便说两句拿钱了事。刚准备走,眼前一个人影晃动。家喜吓了一跳,背光,看不清脸,那人侧了侧身子,家喜才看清是小年。气得猛拍他一下肩膀,“你干吗,吓死人,装神弄鬼。”小年笑着道:“正准备找你呢。”
“找我干吗?”家喜诧异。无事不登三宝殿。
“这个月手头紧,借我点,下个月头就还。”
借钱?小年张嘴,家喜深感意外。他还缺钱?负责征兵捞了不少,老婆还在外头挣着外快。酒吧虽然关了,听说两口子又开了麻将馆。但他现在身居要职,保不齐以后还要求到人家。小曼这学习水平。以后也有可能要走当兵这条路。一口拒绝,不太好。家喜问:“有这么急么,这展子来。”小年诚恳地,“不急也不会这展来了。”
“要多少?”家喜问。
“三万。”小年不客气。
“借多久?”
“下月头就还。”小年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