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艺才想起来,“老五呢?”
“昨个出去了,说去看光明。”欧阳说。
“她跟你说的?怎么又去看光明?”家艺问。
“脑子有问题。”
家艺忽然幽幽地,“你说小年这事,真是把大姐元气伤透了。”
欧阳趁机,“所以说,你以为孩子多就好?管经的,一个就行。祸害的,生多了反倒祸害人。”
“小年胆子太大。”家艺感叹。
小范跟小年年纪相仿,也从朋友那得知小年出事。他也一贯赌,但也仅限于老虎机、打麻将,最厉害不过推推牌九。不敢玩大的。听闻小年的事,他一方面感叹,甚至有些佩服,另一方面也有点怕。家文没跟老范说小年这事。毕竟不光彩,而小年毕竟是娘家外甥。说这事,对她也没什么好处。但架不住小范来跟老范感叹。老范一听,问家文是否属实。得知确实,老范也跟叹,“玩得太大!这小年不得了。”老范也喜欢打麻将,年轻时候牌技不错,但随着年纪增长,脑和眼都跟不上,只能玩玩小牌。不过瘾。米娟趁机向公公告状,“你儿子也打。”
老范立即对小范,“你要控制,一个赌,一个酒,一个色,沾都不沾。”米娟笑道:“你儿子倒想沾色呢。”家文在厨房听着好笑,咳嗽两声。老范有些尴尬,又对米娟,“现在小孩子放在我这,就你两口子过,他控制不住自己,你得控制他,一个酒,少喝,一个赌,打打小牌过过瘾算了。完全不打也不现实,月月工资你得把着,可听到。”
米娟故意道:“你儿子不给。”
老范严厉地,“他不给你告诉我。”
一年过去,米娟还没找到工作。日日在家混着,也去打打小牌。家文让米娟端菜,准备吃饭。吃着吃着,米娟提起个事。“前一期去龙湖小区打麻将,旁边一个人说,你可知道,对过这个是你亲戚,我当时奇怪,什么亲戚我怎么不知道,一叙,才知道,哦,对过那个叫何家欢,是文姨四妹。我说怎么长得那么像。”米娟笑呵呵地说。家文淡淡地,说是有点像。米娟又问:“一只眼有点不得劲。”老范确定,“那就是她。”又劝米娟,“麻将千万不要打得太大!”米娟连忙说好。吃完饭,小范两口子带妮妮回家,老范才对家文说,“这个米娟,也打得洋帐样!(土语:特别严重)。”
家文回他一句,“你给她带着孩子,她不打麻将干吗呢?”
老范不作声了,一家几口都爱打,谁也别说谁。
还清高利贷,建国一下老了。白发白得更多。无论是大家还是小家,他打年轻时候就“谋兵布阵”,各种安排,他是把整个家族当成一场战事来管理的,处处想到,做到,几个妹妹不用说,自己儿子,他更是从小就铺好了路。小年的前半生,堪称他最完美的作品,当兵,退伍,就业,到重要部门,行云流水。然而,一切又都那么始料未及。命运,从未不会按照任何人的规划推进。总有你猜不到,算不到,料不到的地方。那就是天意。
周末,小年和李雯带着何雯依依回家。家丽和建国下定决心,给两口子好好上一课。几十岁的人了,都成家立业了,还要操心。李雯在厨房帮家丽的忙,择葱剥蒜,特别热络。她也是为求表现。家丽把菜炖上,才对儿媳妇说:“他玩,你不能再玩,你得管。”
话算重了。这次小年出事。李雯家也出了钱,但是小头。还是建国家丽拿了大头。李雯不作声,听着。
“你们还有什么不知足,什么都有了,工作好,孩子好,有房子,想买车子也不是不可以,还折腾什么?”家丽问。她无法理解年轻人的躁动。可在李雯和小年看来,他们就是嫌生活太轻松,无味,寡淡,一成不变,一眼可以看到老。这是他们最恐惧的。
“妈,以后我管着他,一切注意,随时汇报。”李雯态度还是良好。
小冬卧室,建国和小年站着抽烟。
抽到烟屁股,建国把烟头摁在烟灰缸里。“你是不是觉得自己太顺了?”他问儿子。
小年愣了一下。这问题太难答。说是,还是说不是,都会落不是。他只好说:“不会有下次。”
建国忧愤地,“有下次,天王老子也救不了你!你老子我只有能耐救你这一回!家里这点,一次就被涨完了!”
小年把目光调向窗外,盆栽满窗,一株铁树盆景挡住了视线。他爱赌。他觉得人生就是赌。只是这一回他输了而已。
他脑子里想的全是成王败寇。仅此而已。
“你当你这个工作容易?你老子求了多少人,老脸都快蹭地上了!才帮你争取到!你弟想要还没有?!你现在的日子就是过得太好了,失去方向了,不知道自己几斤几两了,失去信仰了,就该把你们这些人都送到战场上去,知道知道什么是生死,什么叫幸福生活来之不易,”讲到激动处,建国无法自持,“革命先烈抛头颅洒热血就养出你们这些玩意?!你知不知道率领大家打下江上是多么不容易!长征时那要爬雪山过草地枪林弹雨随时都有牺牲,你老子参加革命前没东西吃都吃树皮!你赌博?!你有什么资格赌博?!你为什么不为人民服务?!你要变了质,老子就可以枪毙你!”建国颤巍巍地,一把抓起窗边一小盆文竹,朝小年身上砸去。小年一躲。文竹击中穿衣镜,当啷一声。
家丽、李雯、小冬闻声连忙赶来。
家丽大喊,“何向东,怎么回事?!”
小年略不解,“爸他……”
家丽推了小年一把,“你还气你爸!都走!都走走走!”
饭也吃不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