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分析起来头头是道,眉飞色舞。李慎暗暗赞许,许久才颔首道:“我知道了,多谢县主。”萧童耸耸肩,心里仍对他半信半疑,一个不熟的闲散王爷,凭什么对她的案子这么热心?难道想借机打击郑家?谁不知道郑家是保立皇四子雍王李契的?她追加一句:“凶手可能是个高个子女人、老人、体弱的男人。”“为何?”“凶器是把长两尺的刀子,若是康健的成年男子,完全可以贯穿心脏,而郑大郎的伤口并非贯穿伤。”“我知道了。”他看了她一眼,走出牢门。——李慎从大理寺出来,被裴放堵在门口。“大哥,兰陵县主在里面?”裴放的同母兄娶了李慎的同母妹妹义阳公主,所以他也跟着兄长唤李慎“大哥”。“十三郎,你怎么在这儿?”裴放摸摸鼻子,“我听说舅父遇害,凶手是兰陵县主,我去了萧家,他们没给我开门。”李慎笑,“令堂是郑家人,萧家现在怎么会让你进去?”“是我自讨没趣,”裴放跟在他后面,“大哥,你快给我说说,萧童……县主怎么样了?”“她在牢中,一切还好。”“她是被冤枉的吧?”“尚无定论。”裴放紧张道:“大哥你是主审官,一定要救她。”李慎停在马车前,一本正经道:“亲舅被杀,你怎么倒关心疑犯安危?你何时与兰陵县主这么亲善?”裴放耳根微红,“我……舅父并非外祖母所生,只能算半亲。我当然也希望大哥早日抓到真凶,总不能让无辜之人含冤受屈。”见对方仍笑看着他,他找补道:“萧家深受圣人宠信,县主又是萧氏夫妇的心头肉,如果因为小人挑拨栽赃,和我们裴家还有郑家结仇,必震动朝局,我更不希望我们裴家树一劲敌。”李慎点点头,“这话还算像样。”“她会没事的吧?”“谁?兰陵县主?”李慎上了马车。裴放气道:“是!”李慎放下帘子,“快回去吧,好好准备明年科考。”裴放毫不在意,跟着跳上马车,“我看道德文章就眼疼头疼心疼肚子疼。既有门荫,何必吃那苦?”李慎掩袖打了个哈欠。“大哥又熬夜注经?”“不过子时,不算太晚。”“我若像大哥这般勤力,科考怎么也中个状头。”李慎温和的眼神掠过他的脸,“勤于一件事,本身就是一种能力。”真凶飞檐阙楼,雄浑庄严。沿紫宸殿坡道而上,萧恕站在墩台撑起的庞大宫殿面前,如站在一只巨鸟羽翼之下。他每次站在这里,都会感到血液涌动,内心充斥澎湃之感。进门后,他目不斜视,跪地叩首,“臣萧恕拜见陛下,恭祝陛下万岁。”坐在正前方的弘业帝捻着串道士修行用的流珠,看着地上的臣子悠悠道:“赐座。”“谢陛下。”萧恕就地跪坐在宦官放过来的蒲团上,双手放在大腿上,眼皮半耷,余光看见四个宰相分坐两边。“我让萧卿三月进京,今日不过三月初四,你人就到了。”“臣接到陛下旨意,不敢耽搁。”宰相周奭笑道:“陛下,臣就说萧都督会早早入京。贺公,你现在信了吧?”他看着对面的秉笔宰相贺皎。二人虽同在政事堂为相,但多有不合,年近花甲的周奭离人臣之极——秉笔宰相之位只有一步之遥,不惑之年的贺皎无疑是最大的绊脚石。此刻,四相中的另外两位——裴俨和卢辩,眼观鼻,鼻观心。贺皎微笑不语。弘业帝嘴角微翘,“贺卿,你建言召萧卿回朝,现下他在这儿了,你没有话说?”萧恕眉毛微挑,只听贺皎道:“回陛下,政事堂上月收到萧都督弹劾平卢节度使宇文庆的书文,本来只需遣使去辽东勘察,但臣一想,萧都督两年没有回京述职,可借此机会请都督当面查核此事。”贺皎这番话滴水不漏,不愧是虞朝最年轻的秉笔宰相。萧恕心中暗道。他清了清嗓子,“陛下,去冬,奚人犯边,抢掠衣粮,臣亲率三万人马北上,遇暴雨,死伤惨重。臣派人向宇文庆求援,他的营州离战场不过数百里,却迟迟不发兵,以致臣大军折损过半,臣中数箭落马,若无犬子相救,臣再不得见圣颜……”说到这儿,他用袖子抹了抹眼角。弘业帝朝贴身宦官刘安摆了下手,后者给萧恕送了盏饮子。萧恕谢恩后饮毕,哽咽道:“陛下,臣与宇文庆虽不相投合,但他哪次借兵臣没借?臣一直说,为陛下、为社稷尽忠是人臣本分,岂能被私人恩怨牵绊?宇文庆觊觎臣的位置、觊觎陛下对臣的恩典,想置臣于死地,臣都知道。可他不该拿那三万人马挟私报复,那可是臣为陛下养的人马,是护卫边关、拱卫京师的强兵悍马哪!”